那晚过后,赵天起认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字,贼字。这个字刻在他的额头,伴随他一生,直到生命的终结。
赵天起家中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幺)。
四个女儿:老三赵颖、老四赵梅、老五赵颜、老六赵柳。
儿子,赵易彪(赵天起专门去镇上找周先生帮忙取的,用周先生的话来说,此子不简单,至于怎么个不简单法,赵天起也不知道,周先生?那就更不知道了)
家中泥瓦房半年前塌了一间,本有该三间屋成了两间,没法了,四个女儿只能到正屋睡。
正屋凹凸不平地面上,角落打着地铺,薄薄的睡垫下谷草铺了一层又一层,破烂不堪的棉被盖着四个女孩,只是今夜多了一个人。
清晨,赵易德醒来,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安,反而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挨毒打了。
那天清晨,赵易德第一次看清赵颖模样。
房门被轻轻推开,只见那人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泛着迷人的色泽,高挺的鼻、绝美的唇,赵易德看得有些迷,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赵易德也听周围的人说过,赵家那女儿生的可美了。村里很多人都上门提过亲(童养媳),但都被父亲赵天起拒之门外。
赵颖含笑说道:“你醒了?”
赵天起点点头后问道:“姐,你那么早出去干嘛?”
赵颖笑容渐渐凝固:“要起来干活。”
...
赵颖12岁,父亲残废,母亲更多时间是带儿子,所以家里的重活、累活、几乎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等全家人都起床后,赵颖已做好了早餐。赵易德看着桌上热腾腾的稀粥,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迈步,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米饭了。
袖子被身后赵颖扯了扯,只见赵颖微微摇头,眼前的三个凳子,三碗稀饭,赵易德看的似懂非懂,他现在知道的是他不能坐上去。
饭桌上儿子赵易彪嫌弃的喝着稀饭,嘟着嘴委屈说道:“天天都是稀饭,我不要,我要吃鸡。”
好家伙,本就郁闷了一晚上的赵天起,哪里还想听到这些,还是关键字“鸡”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顿时火冒三丈:“你吃你妈个脚,还吃鸡,屎你吃不吃,大便啊,茅房里,去吃吧,吃屎去吧。”(赵天起第一次对儿子发火)
如此场面,赵易彪何时见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砰砰直跳。
此时,刘红梅母爱力量瞬间爆发,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你骂什么骂,你怎么能骂彪子呢,你怎么可以骂彪子呢,你自己脑袋不够用,怪得了谁,屎,还吃屎,你怎么不吃屎啊,你吃屎长大的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讲不讲道理啊,你说话啊,屎堵住你嘴了啊,怎么不说了,怕喷出屎来啊...
早饭后,赵天起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特别是想到老瘸子带小瘸子一起走出去那个画面,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能轻信赵天义这大滑头。不过自己的确欠赵天义钱,而且昨晚也是亲口答应,说到底只能赖自己。
来赵家第一天,赵易德撑着木棍帮姐忙活了整天,赵颖多次劝赵易德不用帮忙,因他腿脚不便。赵易德每次都是笑着回应“没事,姐,我能做...”
漆黑的夜晚,屋外寒风怒吼,泥瓦房终挡不住它的轮番进攻,裂了缝,寒风呼呼袭来,四姐妹在棉被下相拥取暖,赵易德缩成一团 、瑟瑟发抖、久久难以入眠。
忽然,身体被紧紧抱住...
这一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暖了他的心。
天还未亮,赵易德就跟着赵颖起床,帮忙做好早饭后。接着去山上砍柴,姐弟俩一路上有说有笑。
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雪,透过那层薄薄的雪,一步,一个脚印,都成记忆。无数次在梦境中重现,只是在梦里赵易德再也看不清姐姐的模样。
午后,姐弟俩劈完了柴,到家门口时,赵颖却停下了脚步。看到眼前的一幕,赵易德也心中一颤,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赵天起家院内,一对夫妇和赵天起夫妇在商讨着什么,时不时指着带来的三头猪。赵易德年龄虽不大,但知道用猪换媳妇(童养媳),他就是这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看到此幕心中不由开始慌乱,他不想,他不愿意姐姐离她而去。
赵颖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黯然失色,眼光是那样的空洞,那样的孤单,那样忧郁......就如一朵泪水化作的娇嫩的花朵,让人无限怜惜。
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机会,也没有选择的可能。刘红梅突然看到院子外一动不动的姐弟,满怀欢喜道:“快进来,快点啊。”
赵颖脚下寸步难移,哪怕稍挪步伐都无比困难。
看着女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刘红梅眼神有丝不悦:“你干嘛呢,赶快进来。”
缓缓挪动脚步向前,却被身后赵易德握住的手紧紧拉住,赵易德双眼含泪,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看着眼前才认识两天的弟弟,一丝暖意心中来,月光不抱你,时间摧毁你,可他在乎你。
赵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隐藏目光中的忧伤,轻声地说道:“弟,走吧。”赵易德使劲的摇着脑头,眼里泪花不停的打着转,看到这一幕赵颖眼圈泛红,强忍着泪,松开了弟弟的手,唯有向前,面对现实。
看着姐姐向前的背影,赵易德在原地肩膀不停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来“提亲”这对夫妇是毛德贵和他的媳妇马冬梅,几月不见发现赵颖又高了半头,人也更漂亮了。用毛德贵的话来说就是这娃儿越长越水灵了,村里找不到第二个。
刘红梅在极力的讨价还价,意思看还能不能再加点。
这话一出就惹来毛德贵强烈不满:“不是我说,村里还能拿出我这个价的,除了刘飞龙,你找不到第二家。”
毛德贵自称路西村的二富,在他眼里首富当然是刘飞龙,二富嘛就是自己。他也享受这个称呼,此人比刘飞龙还高调不少。
自毛德进院后,赵天起一直不言不语,神色凝重,也不谈及此事。妻子刘红梅好几次递了眼色,赵天起还是如此。
刘红梅得意的说道:“你都说,我家娃村里找不到第二个,怎么你也得加点,再加点,意思意思。”毛德贵妻子这时开口说道:“要不,那再加一只**。”
这真的,又来,你又来。
赵天起听到鸡,想到鸡他就火大。本还算平和的心情,瞬间爆发了,高声怒斥道:“去,去,去,不谈了,不谈了。”
毛德贵两夫妇看的一头雾水,这赵天起一头唱哪出,毛德贵开口道:“你别不识好歹啊,你看看,三头猪啊,外加一只鸡。”
只见赵天起瞪大双眼继续怒斥:“去、去、去,说不谈,就不谈、去、去。”
眼前此幕毛德贵也说不清这是在发什么疯。只能不甘心的说道:“行,行,行,你牛,我们走。走,可以吧。”
说完就拉着三头猪和妻子匆匆离去。 此时的赵颖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看着毛德贵的离开,赵天起甭提多开心,丢掉拐杖(就一根木棍),加快脚步,没走两步,被脚下石头一绊,摔个狗吃屎。
赵颖见状急忙赶来,只见赵易德从地上抬起头,眼睛里亮着闪闪的光,扬起明媚的微笑看着赵颖。此刻,她也笑了,面容那么自然,那么舒坦。
这个冬天因你,不再寒冷。
赵天起赶走毛德贵后,气冲冲的回屋,身后刘红梅边追边骂:“你有病啊,疯了啊,三头猪啊,我给你说,我彪子长身体,可不能不吃肉啊,你给我说清楚,你到时说话,你讲不讲理啊,我在问你啊,你有毛病啊,疯了啊,三头猪啊,我彪子啊,彪子啊,我儿子啊,宝贝儿啊,你知道的,我彪子啊,彪子,彪子啊,彪子,彪子啊...泼妇没玩没了
看着眼前哔哔叭叭满嘴泡沫星的长舌妇,赵天起不胜其烦已到极点半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只能在心中疯狂痛斥:“彪子,彪子,我彪你妈上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