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赵贞,吃大餐,去不去?”
中午太阳刚过头顶宗祠院西苑里紧西边离门口,最远的那间房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明朗的少年声音。
年仅五岁的赵贞在此呆了个月有余,‘宗祠院’里如赵贞一般的幼子共有二十三人,每个人身世或有不同但是境遇大多相同,多是赵邟争夺皇位中不幸被坑害的一族仅剩的独苗。
赵贞放下手中的《正史》,打开了房门,外面雪正大雪花飘飘洒洒一开门就有雪花冲进来瞬间被融化消失,一个穿着青衫的瘦弱青年丝毫不避讳地大步走进屋里。
“刚从小黑屋出来没几天,你就又想进去了?”赵贞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然后回去又拾起书本看起来。
这个青年叫张弛,原左将军张仲之子,是在皇储动乱中作为赵邟的支持者被诛尽张家全族仅剩的一个独苗。
“你不会是怕了吧?”张弛激将道。
赵贞头也不抬只吐出两个字:“幼稚。”
“切,那不是你饿的受不了非要跟我去吃东西的时候了!”张弛回讽道。
赵贞也不说话,因为张弛提起的事情是每次他们说话的常态,宗祠院原本是赵邟为了收容老臣的香火而设的,但是随着时间久了仆役们也没了心气,饭食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时能送些汤水也就不错了。
整个宗祠院西苑二十三人除了东厢房的张晋中其他人都是消瘦如斯,每日青菜馒头,有时馒头只有一个,长身体的家伙们肯定是不够的,有人出头抱怨每每被人轰打关入杂役区的柴房里从此也没人敢出这个头,因此那个柴房被称作禁事房,赵贞他们叫它‘小黑屋’。
至于吃大餐的地方则是一个无法启齿的地方,那是后宫大人物们吃剩下的饭食中转运往泔水区的地方,没什么别名,地方就设在宗祠院后面膳食堂的旁边,最先发现这个地方的就是张晋中,自从他发现这个地方经常跑去偷荤腥,后来被张弛发现,这才带上了赵贞。
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剩饭,赵贞曾经多么不齿,但是为了生存总要放得下身段,张晋中有句话说的好“好吃,就可以了”,后来他们偷吃的事情被几个小太监发现了,张弛和张晋中被抓去小黑屋关了两天,但是他们屡禁屡犯,几乎也就成了小黑屋的常客,倒是赵贞因为皇子身份没有被刻意为难还没有进过一次小黑屋,只是经常承受一些宫女太监的冷嘲热讽。
宗祠院里的少男少女们有着很大的特权,其中一个福利就是可以和皇子们一起就读‘皇家学院’,当然皇家学院是赵贞自己的叫法,宫里的人都叫他‘皇塾’,又名‘官读’。
赵贞出了翠鸣轩那个冷宫后到了宗祠院的第二天就被带去上了皇塾,里面一共有七位太师父,与其他人不同按照皇子们的惯例每个皇子都应该有一位专属的太师父,赵贞就随了一位年龄偏老的李师傅,跟随他学习史记、诗词、歌赋、礼仪。
“李师傅说近期皇上来不了‘皇塾’了,前线打仗国内问题又严重,听说又有两个地方起义了。”赵贞转过话题说道。
张弛摊摊手:“这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能好好过好我们的日子就好,那些该操心的事情总有该操心的人去做,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说的对!”赵贞放下书本从柜子里拿出碗筷随即看向张弛道:“走呗,等啥?”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出门去,不多时消失在雪景里......
......
新年已经过了,今年是孝章七年,大寒。
赵邟这个新年并没有过好,书房里赵邟喝着莲子汤,后面林忠给他按着太阳穴,丞相郭世茂坐在一侧,地上还跪着皇帝赵邟的小舅子窦忠。
今日崇德殿上孝章帝赵邟面对大臣的奏议几经头痛,连平时舍不得打骂的小舅子窦平朗也被他骂了一通。还是边境那些蠢货闹的事,己方十九万大军对南越十七万居然没有沾到半点好处,相反还折了两万士卒在边境线上,这令赵邟无比恼火,因为这样就像是那该死得老越王在国都骂他这新君无能小辈一般,对于他来说,性命事小,脸面事才大。皇帝私军刚上战场就损失颇大,怎能不恼火,作为主管私军的窦忠被召回来仅仅打骂一顿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但是问题终究要拿出些方案去解决,一个皇帝此时被逼的几晚上彻夜难眠,当大臣的也是冷汗直冒。
“行了,朕不追究了,快滚回夙安,给朕看好那一亩三分地,别再被那些南越蛮子笑朕了!”赵邟挥挥手,让两个太监将窦忠拖了下去。
窦忠刚被带下去,郭世茂就站起身来。
“皇上,臣这里还有两件棘手的事情要赶快处理,还需皇上您拿个主意。”丞相郭世茂一看皇帝家事处理完了赶紧拿出奏疏上奏。
赵邟挥了挥手,示意林忠将奏疏呈上来一边又叹息道:“直接说吧,是什么事,这些天能难到你当朝丞相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朕来帮你谁来帮帮朕啊?”
“回皇上,第一件是夙安郡守赵智道合高和将军来信,整个夙安郡今年粮食收成本就一般,存粮虽有但是供应十几万大军的粮草根本不够,而且......粮仓里的公粮已经不够了,为了能够凑齐军粮赵智道以平价购买了粮商的粮商充作军粮,但是仅能解一时不能解一世,。如今粮商纷纷出逃,十几万大军的粮草仅能供应八九天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兵变之威悬于头顶,寝食难安啊。”丞相郭世茂连忙说明,每说几句话赵邟眉头都紧皱。
“这个事情朕之前听户部主司安解民说了,现在整个赵国也就东部的源圃还能接济一下,但远水难解近渴,我尽量让上三族想想办法,唇亡齿寒,他们也该出出力了。”说着赵邟转头看向林忠喊了声:“林忠啊!”
“奴才在。”林忠俯首称在。
“即刻拟两道旨,一道给三族的,责令上三族筹备粮草;第二道传令工部主司林贤将陵寝修筑停下来,把让出来的费用即刻就地筹粮发往夙安,同时停下各地重徭役。”
“遵旨!”林忠即刻领旨小跑出门去。
林忠出去以后郭世茂又拿出一份奏疏递给身边小太监,而后走向书房一旁的沙盘将一个黄色旗插到。
“微臣还有第二件事情启奏,就是昨日谢渠的起义军派人求和,只要朝廷不追究他们造反之罪起义军所有人即刻可以放下武器归降。”
“哼!想这么了了?骑在朕的头上拉屎就这般了了?朕便叫这些叛乱者知道什么是煌煌天威!”赵邟拍桌狠目而后向旁边小太监吼道:“即刻给福林下旨,务必歼贼,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慢!”郭世茂赶忙叫住送信太监而后向赵邟解释道:“皇上不可啊,只是短短两月间反贼已成气候,谢渠安然两地的反军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发展,如若两反军狗急跳墙合谋共作,只怕福林那些人手难以抵挡,若两军直取郢都,赵国危矣。”
赵邟听到郭世茂所说原本暴怒的面容瞬间又变化成了眉头紧锁的模样,一手掐着太阳穴不断摇头。
“皇上!还是以大局为重,断绝反军合一的可能,毕竟......不能拿赵国的国运去赌啊,皇上三思啊。”郭世茂跪而劝道。
“是啊,朕不能拿祖宗的江山赌啊,终究要受那么一点侮辱,相比于我赵国的江山朕又算得了什么呢?”赵邟站起身来,全然没有方才那天下唯一的样子。
“去吧!拟一道秘旨给福林,让他接受反军投诚,让乱军放下武器即刻归乡,概不追责。然后让福林托付好家里老小,准备回朝吧。”
“朕累了,世茂退下吧。”
“天子威严,煌煌天威?呵呵!何其可笑?”
赵邟从后门出书房,向后宫走去,屋里只剩下郭世茂一人跪地却抬不起头来。
哎!这个任由人“拉屎”的污名皇上肯定是不能背的,只有福林一人能够平息这件事情,用他福林的人头换谢渠的战乱平息、换主上清誉,这不是为臣子的本分吗?
福林私自接受乱军投降,违背圣训,午门斩首,赵国皇帝不接受投诚但也不再追究,多么好的理由,一举两得。
郭世茂失魂落魄地起身慢步走出去,福林可是郭世茂看着长大的,是他丞相的近戚,是他郭世茂派福林去的谢渠镇压叛军,远在谢渠的福林要是看到皇上下的秘旨、看到上面盖的丞相印记该何其心痛。
“说不清了,说不清了,谁都说不清了。是老夫的错,你福林死了老夫给你吊唁,你家老小老夫来养。”
郭世茂自语着,乱想着,就这样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