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密诏经内务府司压画起草,再交由当朝丞相压印,最后由掌印太监加盖皇帝信印玉玺后连夜送往了数百里外的北方谢渠大营,信件标注的八百里加急,送信的信使即刻启程日夜疾驰,每每在路上遇到城门已闭便会大喊“宫中急信,八百里加急”,那些守城的官兵听到声音立刻就会放开城门,恐有怠慢。
由于延续了旧朝刑律的缘故中赵国的刑是五国里最严苛的,在中赵国妨碍战事者有‘轻流死重三九族’的规定,也就是稍微轻点流放或者死刑,事件重大的定诛三至九族,所以守夜的官兵听到信使的呼喊便立马开城门放行,不然怪罪下来人头掉下来都是轻的。
密诏经沿途多次更换马匹和信使,六日后才到了谢渠的大营里,收到密诏的谢渠平乱指挥使福林当即接旨而后秘密安排手下赶回郢都自己则主动和谢渠的叛军首领商谈起接收投诚的事宜。
一月后福林正式接受了谢渠叛军的投诚,接受这些投诚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叛军根本就是一群老弱病残,能上来打仗的青壮不过半数其他的都是些妇女和四五十的老爷子拿着锄头上阵,福林也搞不懂就这样的队伍是怎么杀破两城组起起义军的。
虽然很疑惑但是福林还是答应了大部分叛军的要求,保证不再追究此次叛乱,并承诺在往后五年内免除徭役和赋税且减少一半的租税,所有谢渠叛军士卒得到想要的结果便即刻解散回家了,只是那些叛军首领要被施以黥刑,所谓黥刑又称墨刑就是在额头刺字,原本所有被施以黥刑的人都要再施以流刑,但考虑到现实问题这些叛军首领都被充入了兵营。
其实这些回去的谢渠起义农民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中赵国也没有损失什么,五年的徭役或许还算人性化一些,但其实就他们还剩下的这些青壮也不符合中赵国徭役的要求。至于赋税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税而只是税的一种,主要是指战争费用,就现在谢渠的情况赵伉早就下旨把这些受灾县的重税给免除了,这种赋税更是不值一提的小税,重的多是杂税、人头税和娟税。至于租税或许真的能让这些农民确确实实能占到一些便宜,但是收租的都是那些地主,各地方官绅罢了,和他孝章帝赵邟有什么关系?
处理完这些事情福林留下人马留守,只让一些亲卫随他一齐赶回京都郢昌复命,郢都门外早有官员大臣迎接,这些大臣们皆着白色丧服,口中疾声痛哭,就这样福林一众人马在哭声中进了郢都城,原本接到奏乐的礼乐听说是和谈回京准备奏《凯旋》,但是一到地方见大臣们身上的丧父立刻改奏悲凉的明歌。
按《礼法》‘师不功’得以着丧,所谓‘师不功’又称‘军以忧’,即军队打了败仗回国后国君或指派大臣迎接者应穿着丧服迎接,并失声痛哭以吊死问伤慰问将士,穿着丧服迎接的大臣们其实也是疑惑的,好好的和谈怎么就算战败了呢?这些大臣们不明白那就更别说那些奏乐的礼乐了。
福林一行到了宫门外,福林上交佩刀、配剑随后赶忙走进宫内随着宫内侍卫的指引到了崇德殿,随从则被拦在了宫门外。
“谢渠兵营总指挥福林,觐见!”
随着福林靠近崇德殿,殿外的传声太监高声喊道,随着呼喊声外面响起几声劈里啪啦的鞭子甩在空气中的脆响。
此时崇德殿的大殿上异常的安静,一众大臣们皆翘首以盼地等着福林过来,龙椅上的赵邟也是冷目看着门外缓步走过来的福林发出一股浓重的呼吸。
“罪臣福林,叩见皇上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福林进殿立刻跪下行礼,三十岁的福林把头埋的要多低有多低。
皇帝赵邟还未说话,朝班中一位头发花白的朝官脚步一踏走出班列而后鞠躬礼道:“微臣耿芳今日欲弹劾谢渠兵营指挥福林,望请皇上允准。”
此时站出来的正是专司礼法的奉常侍耿芳,作为奉常侍的耿芳从未如此主动弹劾过人,因为他的身份就如同中赵国的法律字典,他从不喜欢参与朝堂争斗而专注于法律的实施,可以说中赵国的法律变革是因他而起。
听到耿芳的声音朝堂上众人愈加疑惑,就连孝章帝赵邟也不禁感兴趣地道了一声:“准。”
“微臣弹劾谢渠兵营总指挥福林,在任谢渠兵营总指挥期间无视祖宗礼法,私放叛贼,置皇威于无物,纵兵行凶,烧杀抢掠,毁我赵国根基,据以上共列三大罪,望皇上明鉴。”耿芳说着随口套来的弹劾话,手里将弹劾的奏本交上。
“福林,你可知罪?”赵邟淡淡的声音却传道群臣耳朵里却感觉声音极大。
“皇上,微臣......微臣......”福林连忙叩首眼睛偷瞄两下高高在上的皇帝小心脏砰砰直跳嘴里一时结巴起来。
“耿芳啊,按照律法福林该当何罪?”赵邟接过冗长的奏本随便看了两眼而后问道。
“回皇上,按《刑律》私放嫌犯罪大恶极者应对处以汤镬之刑,按《军律》违背圣谕应处以炮烙之刑。”耿芳开口言道。
众人听到炮烙、汤镬两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小声议论,所谓炮烙乃是将人火火烧烤而死的极刑,而汤镬是将人活活用开水煮死的极刑,无论哪一条都是堪比腰斩、五马分尸的重刑。
正当群臣小声议论时就听耿芳再度言道:“然旧律如此规定是延续了旧朝严刑之故,我中赵国自皇上登基以来素来以德孝治国,故《新律》已于今年年后开始施行,至今颁布已有一月余。按照《新律》规定同时触犯军、刑两罪应合一而罪。《新律》中将私放嫌犯之罪由炮烙变为了杖三十徒九以体现圣上洪恩,将军律中的违背圣谕之罪由汤镬改为了流八百里戍边体现皇恩浩荡。”
“哦?《新律》已经颁布了?” 赵邟听到耿芳的转折恍然大悟眼睛看了看早就浑身颤抖的福林而后看向丞相郭世茂道:“丞相认为如何?”
郭世贸出班回道:“回皇上,老臣认为奉常侍说的对,我赵国如今以德孝治国,当明德以刑,宽严相济,如此方能治世长久。”
赵邟点了点头道:“福林你呢?”
福林听到声音连忙叩头道:“微臣领罪,微臣领罪。”
赵邟再度点了点头道:“如此,来人啊,将福林杖三十押入京牢待九载后流放西北。”
“皇上圣明!”群臣高声行礼唱诵。
外面的侍卫进来带走了没有什么力气的福林,出门的时候福林嘴里也只是大喊皇上圣明,这一点让赵邟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后向旁边的大太监林忠嘱咐了几句,随后林忠便以监刑的名义出了大殿。
最终福林挨了30棍却并没有受什么大伤,林忠过去监刑的时候早就嘱咐好了,那些行刑的侍卫也明白皇上的意思,那落下来的庭杖看起来狠毒但其实和轻轻拍打没什么两样,击打过程中一个侍卫鼻子流血不小心流在了庭杖上,击打庭杖时看起来福林的屁股一片红印还真有种施了重刑的样子。
随后这名流了鼻血的侍卫就被林忠升调了一级,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鼻血正能迎合皇上的心意更能堵住那些大臣的碎嘴,那这个侍卫就是个有功之臣。
看过‘受伤’的福林随后皇上就宣布了退朝,众朝班目送皇上离朝后才纷纷离开崇德殿。
“耿兄耿兄,留步留步。”耿芳刚出殿门走了几步丞相郭世茂便后面叫住他。
耿芳闻声一回头见丞相挥手示意连忙道:“丞相大人,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哎?耿兄怎么和我客套起来了,按年龄我还得喊你一声兄长呢,今日耿兄救我小侄儿一命世茂记在心里,万分感谢却不知如何开口,不如去我府中一叙,让我略尽情谊?”郭世贸邀请道。
“哈哈哈,丞相客气,丞相客气,那我便叨扰了。”耿芳摸了摸雪白的胡须应承下来。
随即两人携手出宫,共驾马车进入了丞相府,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夜里过半耿芳才离开,半月后耿芳的独子耿忠便被从南方的小县调回了京都任典客使专司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