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野良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远方的地平线消失在了无垠的天际下,湛蓝的空中悬着几朵零星的云彩。女孩还望见了连绵起伏的丘陵,翠绿的山头上立着丛丛樱树,粉嫩的花朵在枝桠上烂漫绽放。女孩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属于泰玄小岛。
这时,前日所见的彩蝶又飞入了她的眼帘。在野良惊异的目光中,昆虫张开翅膀,一番伸展扭曲后竟化成了人形。“是你!”她指着面前的男子叫道,“你就是那个吹萧的人!你就是那天消失的人!”
流浪人浅浅一笑,低头看着野良。“我没有消失。怎么,你不知道那天相遇之后,我就时刻跟在你身边?你只是没认出我罢了。”
野良眉头紧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那你是谁呢?”
“在下无名无姓,因掌管黑夜明月,凡人称我为月夜神尊。”
“你是天神。”正如泰玄神君之前告诉她的,天神来到了岛上。
“没错。”月夜神尊从七彩长袍中掏出一支琉璃长笛。“在你去圣殿试炼之前那天,我来到岛上守护你,之后目睹了你英勇地击退守护者。没想到你真是那位注定要执掌暗夜神刀的弟子。”
野良这才回想起自己拔出附有神咒的大刀后,失去了视力,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所以就……就这么定了?我再也看不见了吗?”
“恐怕如此,”月夜神尊怜悯地说道。“你现在身处梦境。醒来时,你将再次面对黑暗。暗夜神刀牺牲了执掌人的视力,以此增强其它感官。”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过神刀!”野良哭喊道。“我更不想失明。求求你,你是天神,不是吗?你能把视力还给我吗?”
月夜神尊叹了口气。“我恐怕帮不了你。你的灵魂已经和暗夜神刀捆绑在了一起,除非你们之间的连结斩断,你将无法逃脱失明的命运。”
“有什么办法斩断连结?”
“死亡。”
听到这两个无情的字眼后,野良抹了抹湿润的眼眶,环顾四周,试图将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她的目光处处停留,将花草树木细细刻画在脑海深处。她感叹世间的景致竟如此真实细腻、艳丽生动,后悔自己不曾留心欣赏。或许这个梦境是月夜神尊赐予她的礼物,让她在告别光明之际再看一眼天地的模样。“这太残忍了。”
“孩子,世界往往如此,”月夜神尊说道。“你慢慢就会明白。但你并不是孤军奋战。你的朋友们会帮助你,我也会为你指路。”
“为我指路……为什么?”
“你受天神拣选,在人间替天行道。加上暗夜神刀和伙伴们的帮助,你会成为维护公道的英雄。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不在乎什么命运,或是命中注定这种无稽之谈,”野良怨念地嘟囔着,“你们怎么忍心把这么大的重担放在我一个凡人的肩上?更何况我还是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岛,一生只见过九张面孔的瞎眼女孩?”
“因为我们在你身上看到了潜力。”
“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潜力,反正现在都没了。”
月夜神尊将手搭在野良肩上。“我理解你现在很生气。没错,你年纪轻轻,我们却把沉重的担子抛给了你。但你的牺牲会拯救成百上亿的生命。”
“我永远也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
“但还是生命。”
野良默不做声。她凝神望着樱花瓣在清风吹拂下离开枝头,飘扬在空中。雪花般的樱瓣在风中化成一道长桥,徐徐落在脚边,似是银河从天降下。
月夜神尊久久注视着野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将琉璃长笛举到唇边,吹奏了起来。应着悠扬平和的乐声,暖风又卷起了野良脚边的花瓣,在半空中吹成一轮漩涡。“有一天你会懂的。”
野良欣赏着花瓣漩涡,双眼中闪烁着敬畏。不一会儿,漩涡开始逐渐缩小,她的视线也愈发模糊,黑暗从四周向视野中心侵袭,最终吞噬了她眼眸中的光明。不,不要!请让我再多看几眼。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黑暗中。我——
***
野良在黑暗中苏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真的醒了。她伸手触摸额头,发现头上缠满了棉布,遮住了她的双眼。她指尖颤抖,一寸一寸地触碰柔软的布料,双手慢慢绕到后脑勺。她摸到了绳结,准备解开绷带。
“别碰它。”
她的双手顿时停滞在了原地。她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不仅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察觉到了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她甚至还能隔空听到他的心跳,跳得似乎比往常快了不少。
“阿彰?”野良朝着那人的方向唤了一声。
“我在这儿。”
野良想起她和守护者决斗时还受了不少外伤,下意识地摸了摸四肢。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皮肤光滑柔嫩,没有明显的伤口。“我睡了多久?”
“两天。师父在你身上缠满了时愈医带。我从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居然把你浑身的大伤小伤全治好了。”
在短短两天之内,小小的刀伤都无法愈合,更不必提伤筋动骨了。野良算了算,即使是用上等的草药敷疗,少说也得几个月才能痊愈。师父想必是用了另一件神圣宝器为她疗伤,除了她的视力之外,一切都恢复如初。
“师父告诉你什么了?”
“他什么都说了,”阿彰回答道。“野良,我真心为你难过。”
这时,门口传来了“砰”的巨响。随着推开的木门,野良耳畔响起了脚步声——美羽。
“哇,你真的瞎了,”美羽瞥了一眼满头绷带的野良,嘲讽地说道。她嘴里每蹦出一个刻薄的字眼,野良就想对那张讥笑的嘴脸多揍上几拳。“你不是执掌了神圣宝器吗?就你这个残废?真是可笑。”
“注意你的态度,美羽,”阿彰对她低吼道。
“哟,难不成你要威胁我?”美羽双手交叉在胸前,满脸冷笑地回敬阿彰的警告。但她在眼角余光中瞥见野良正伸手摸索着什么,脸上得意的神情瞬间消失殆尽。“你要干什么?”
刚伸手,野良就感到掌心生发出了一股无法解释的引力,像无形的绳索般连结着她的右手和某个物体。她手背上的蝴蝶印记也闪出微光,见不到光亮的野良只觉得皮肤灼烧了起来。随即,她的右臂被神秘力量拽向一边。暗夜神刀。
神刀破墙而入,木渣碎屑四处飞溅。黑鞘中的长刀径直飞向野良手心,她凭着直觉将其稳稳抓住。她听见阿彰和美羽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心跳更加急促。“天呐,”阿彰目瞪口呆地说道。
美羽面色惨白地盯着野良手中的黑色大刀,脸上的震惊渐渐扭曲成了恐惧。她脸色狰狞地逃出了房间。半分钟不到,另一个身影飞奔了进来。
“发生什么了?我们听到了好大的声响,然后……天哪。”泉谷瞪大了眼睛,看着墙上巨大的破洞,目光随之投向了野良手中的宝刀。
地板忽然又吱呀作响,好在这次只是另一位跑进房间的弟子。“我天。”
“阿武,注意用词!”泉谷叫道。
“哦,不好意思。”阿武摸了摸后脑勺。“这是怎么回事?”
“那把刀刚才……穿墙飞了进来……飞到了野良手里,”阿彰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真的吗?”泉谷皱紧了眉头。
阿武干咳了一声。“我们得想一套更好的说辞。我们总不能告诉师父,大刀像施了魔似的穿墙而过吧。他不会相信的。”
“哦不,我相信。”阿武背后响起了师父的话音。野良也吃了一惊,因为她完全没有听到师父的脚步声。
阿武惊呼一声,急着向前挪了几步,和师父隔开些距离。“师父,您怎么总是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
“那你怎么总是在该练武的时候睡觉呢?要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师父笑吟吟地说道,伸手摸了摸阿武的头发。
阿武抗议了一声。“我只是累了,仅此而已。”
“你有大把的时间闭目养神,但有人却希望自己能睁眼看见,”师父望了一眼野良。“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阿武惭愧地低下了头。
“别再惦记这堵墙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大家快点去武场集合。”说罢,师父扭头走出了房间。
“怎么感觉怪怪的,”泉谷说道。
“不如说是尴尬,”阿武抱怨了一句。
“好了,别说了,我们去武场吧。”阿彰走到野良身边,伸手想要扶她。“来,野良,扶着——”
“我不需要你帮忙,”野良脱口而出,语气竟比自己的本意多出了好几分刻薄。她叹了口气。“我只是……需要适应这种状态。”
阿彰看着野良愧疚的脸庞,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为她让出空路。
野良撑着身子下了床,脚掌落地后只感到虚脱的双腿摇晃不止。她试着迈步,不料这寻常的举动竟变得如此艰难,她甚至不知道该向哪里抬腿,又该往哪里落脚。她只能抓住牵引她的手,蹒跚挪移。即使如此,她还是错过了离自己仅有几寸之遥的屋门,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
剧烈的撞击使整座木屋震动了起来,下至实木地板,上至砖瓦屋顶,再到每只桌椅板凳,屋内外的大小器具都依次摇晃了一番。汇集的震波转而传向野良,穿透她的脚掌,向上传遍全身。就在这分秒之间,野良仿佛又能看见了。虽然眼前没有出现具体的图像,她却分外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在木屋中的位置。
“你没事吧?”泉谷问道。她上前扶着野良的后背,领她走出小门。
“没事,”野良摇了摇头,“我没事。”
历经一路的磕磕绊绊,加上几次惨痛的跌倒之后,四位弟子终于走出小木屋,来到了武场。次郎、雪村和美羽三人早站在场地中央,耐心地恭候着蹒跚而来的野良,等着看她随时大摔一跤。
等所有弟子站定后,师父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来,我目睹你们长大成人。我养育你们,教授你们武艺,引导你们走上武士的荣耀之路。我已经将所有的知识、武艺和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们了。”他停顿了片刻,长叹一口气。“当初你们被丢弃在海浪里,我将你们一一救起,组建了这个大家庭。我希望你们兄弟姐妹七人能够一直照顾彼此。你们都知道,天宇圣殿的试炼已经结束,野良成为了暗夜神刀的执掌人。”
弟子们沉默不语,但美羽和雪村二人怒目圆睁。
“明天,泰玄神君会停靠在天国洲海岸附近,你们七人将一同离开岛屿。”
“什么?”美羽大声问道,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就这么被赶走了?连声提前通知都没有吗?”
“师父,美羽说得没错,”阿彰说道。“这也太突然了。”
“我们该吃什么?住哪里?要是离开泰玄岛,我们撑不了几天的!”次郎哭哭啼啼地说道。
哀怨声中,野良发现只有阿武和雪村还保持着平稳的心跳,其余弟子的脉搏都有不少波动,包括她自己的。天国洲的确是危险之境。次郎说得不错,他们无依无靠,甚至还要风餐露宿。即便他们可以捕猎觅食,野良知道自己只会成为大家的负担。
“先别着急。在你们熟悉环境的这段时间内,我的老友长登尊师已经同意让你们住在他的村庄里了,”师父说道,“我理解,这一切刚开始会有些可怕。对于你们而言,远走他乡,去往某个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的地方,就像是噩梦成真。但你们不会后悔的。相反,你们会学习、会适应,更会克服困难。你们向来如此,不是吗?你们会越来越强壮,最终成为普天之下最伟大的七位武士。你们是我派遣到世间的长刀利剑,以我政宗之名,粉碎那吞噬天下的黑暗势力。”
泉谷吸了吸鼻子,闪亮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想冲上前去抱住师父。“师父,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师父温和一笑。“我不能走。但我希望明日清晨不是我们最后的诀别。”
他的话音落下时,弟子们一齐向他深深鞠躬。
“你们回屋收拾行李去吧。一旦离开岛屿,你们就无法回头了。今晚我们会举办一场盛宴,为你们饯行。大家尽量在傍晚之前收拾妥当。今天就不必练武了,你们都应该休息休息。”师父也向弟子们鞠了一躬。“感谢你们,你们都是优秀的弟子。”
野良强忍泪水,双唇却止不住地颤抖。她和同伴们一起鞠躬,耳中传来了众人的抽泣声,除了最年长的两位弟子。当她起身走回木屋时,师父的话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放了一副深渊晶石制成的铠甲,这是世上最轻却最坚韧的晶石。铠甲上印着我的家族纹徽,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临别礼物,我希望它能守护你们度过千山万水。”
“谢谢师父,”弟子们齐声说道。
“好了,你们去吧。我们晚餐见。”
***
野良摸索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踉跄地走进房间,在熟悉的空间里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泉谷和阿彰不断伸手帮她,她却屡次拒绝。她没有告诉两位好心的伙伴,他们每伸出一次援手,她的心中就多生出一份沮丧。
野良站在房间中央,体会周身的静谧。她需要收拾行囊,但整理一堆看不见的物品是个不小的挑战。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个放东西的包。她越想越懊恼,咬紧了牙,朝身边的墙猛打了一拳。不料,有人止住了她的拳头。
“我猜你需要帮忙,”雪村用手掌抵着野良的拳头,说道。
野良放下拳头,叹了口气。“嗯,大概吧。”
雪村点了点头,拎着麻袋走到柜子边。他拉开抽屉,掏出一件又一件物品,说出名字,让野良决定是否放入包中。
整个过程持续了好久,直到男孩最后举起了一副画框。框内的羊皮纸上笔画细腻地勾绘出七名弟子与师父并肩坐在河边的场景,定格了师父第一次带他们去钓鱼的回忆。雪村凝视着画作,脸上几乎浮现出了笑意。“你画画还挺有天赋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是吧,”雪村放下了画框。
“你能把它装进包里吗?”
雪村吃惊地瞥了一眼野良。他知道女孩再也无法看见画作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带上它呢?“你确定吗?”
“确定。”
雪村耸了耸肩,把画扔进包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了,全都打包好了。”
“谢谢。”
雪村微微颔首,表情忽然变得生硬起来。“其实,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给你点建议。我承认,你击败守护者的手段令人惊叹。但你的胜利没有什么优雅或是尊严可言。”
野良一语不发。
“我觉得,天神选你做世间的新英雄简直是滑稽。你这个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的人。”雪村愤愤地说道。“但你别搞错我的意思,我才不想成为试炼的获胜者呢。我宁愿保住视力。不管怎么说,我建议你去求师父让你和他留在泰玄岛。”
野良眉头锁紧。“你认为我没有能力去天国洲生活?”
“你想想,我们要离开泰玄岛,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你也听过天国洲的传说。恶魔、怪兽和武士一年四季都在打仗,就连天神都遗弃了那里。你根本不知道大陆上到底住着多少妖魔鬼怪,跟那些东西相比,天宇圣殿的守护者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我们所有人都要时刻保持警惕。可是野良,你连走回房间都勉强。”
野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甚至都没办法收拾行李。要是我们在丛林里遇到杀手,或者要打一个守护者两倍大的魔鬼,你该怎么办?野良,你什么也看不见啊。阿彰和泉谷可能出于好心,愿意在险境中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但你忍心让他们为你丧命吗?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不应该和我们一起走。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只是为你和大家的安全着想。你是我们所有人肩上的包袱,就算你执掌着魔法大刀。”雪村斜瞟了一眼倚在门边的暗夜神刀。
野良吞咽下口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雪村也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他走出小门,却在门外停住了脚步。他看见阿彰正靠墙站在走廊里,双臂抱在胸前。雪村眯起了眼睛。”你算什么人,她的保镖吗?”
阿彰两眼冒火,紧盯着雪村,使大师兄也不由浑身一颤。“我是她的朋友。”他撂下话,踱步绕过雪村,走向野良的房间。
雪村不甘示弱地怒视阿彰的背影。“没有什么所谓的朋友会放任野良自寻死路,”他嘀咕着快步离去。
进屋前,阿彰在门框上轻敲了几下,温和地笑语道,“话说我和泉谷没用多久就收拾好了。我想不如来看看你的进展。”见到地上躺着两只塞满物品的麻袋时,他扬起了眉毛。“看上去你都搞定了。”
“是的,”野良说道。
“你还好吗?”
“我没事。”
“你看起来不像——”
“我没事,你有完没完?”野良的嗓音陡然升高,几乎尖叫了起来。刚说完,她就懊悔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阿彰同情地看着女孩,淡然一笑。“我还不习惯你道歉呢。”他的视线转向了挂在木衣架上的武士盔甲。“你的盔甲看着真吓人啊。”
“真的吗?它长什么样子?”
阿彰绞尽脑汁,详细地描述铠甲的样子。整套装备从肩甲、护腕、胸甲、护颈,到头盔一应俱全,表面镶有百余颗深渊晶石,足以全方位地守护野良。暗色胸甲上还刻着如烈火般耀眼的红色圆圈,中心纹着黑色旋风。头盔是纯黑色的,顶端插着尖锐的犄角,向内弯成两轮新月,就像天宇圣殿守护者的头盔。整套盔甲只有面罩部分刷着雪白的漆,从顶端到眼部附近刻着一串红色的三角形。
“照你说的,这副盔甲应该挺笨重的吧,”野良说道。
“哦,它一点也不重,倒是像羽毛一样轻巧。我已经试过自己那副了,”阿彰向她打包票。“师父肯定特意把盔甲设计得威武吓人,这样敌人在出击之前可得三思而后行。天国洲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我们要生存下来,就一定要看起来很强壮。”
“强壮……”野良深呼出一口气。“我不敢相信这一天就要来了。”
阿彰侧过头去,对野良低声耳语。“野良,别再瞒着你的心事了,这样对谁都没好处。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吧。”虽然他早已知晓女孩的想法了。
野良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我一直梦想着离开小岛,并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问题。泰玄岛是一片世外桃源,不像外面的世界那样有残忍专政的暴君,贪婪腐败的国度和各种妖魔鬼怪。”她焦虑地搓起了双手。“但我们只在书中读到过天国洲。那些白雪皑皑的山峦,鲜花烂漫的草场和市井里的陌生面孔都只不过是文字罢了。如果我见不到这些景象,也就永远无法想象出世界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目睹世上的美景。但现在,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和我们一起上路?”阿彰问道。
“没错。”
“野良,看不见并不代表你无法体验。你依然能够看到世界,只是方式不同罢了,”阿彰说道。“我们兄弟姐妹一起读书习武这么多年,就是为明天的远行而准备的。”
“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有绝世武功,也一无是处!”野良情绪激动地嚷着。
阿彰看了一眼墙边的暗夜神刀。“只有你通过了天宇圣殿的试炼,这不是巧合。”他想起方才野良如何将宝刀召唤到手中,略有些僵硬地说道,“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别让它白费了。只要你适应了现在的状态,不再依赖视力,我有预感你会超越我们所有人,甚至是师父。”
野良听到“超越师父”这几个字,顿时瞪大双眼,猛地摇了摇头,想要甩走这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会的。我不可能——”
“孩子,阿彰说的千真万确,”师父站在门口说道。白发老者背着手,踱着步子走进了野良的房间,笑看两位弟子。“我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时候有位好朋友,他是个年轻的和尚,被醉酒的父亲戳瞎了眼睛。就像你,野良,他一开始认为自己注定要在黑暗中度过余生。但他下定决心,通过勤学苦练适应了视力的缺陷。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许多从未注意过的细节,他的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触觉都比他视力健全的时候灵敏了百倍。”
师父将手搭在野良的肩头,指节轻碰她的下巴,让她抬起低垂的头。“或许你现在觉得失明的双目是个累赘,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有不同的感受。”他扭头瞥了一眼暗夜神刀。“你今天早上召唤了宝刀。我想你也猜到了,这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刀。”
“这确实是件神圣宝器,但它到底有什么本事?”野良问道。
“每一件神圣宝器都有独特的属性和能力。暗夜神刀只受执掌人,也就是你的召唤。它在黑暗中力量最强,”师父解释道。“一旦出鞘,它能在顷刻之间吸收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光亮。”
“方圆十里!”阿彰难以置信地感叹道。
“是的。除此之外,我在铸造过程中还施了法力,让大刀无论如何也不会断裂。相比寻常凡人制造的利器,这把刀更为锋利致命,”师父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们或许也都知道了,暗夜神刀与执掌人之间连结紧密。野良,你可以随时随地召唤神刀。但可能还需要一些练习。”
野良咽下口水。“我没时间练习了。明天我就要出发去外面的世界了。”
“是的,孩子。但你要知道,除了在险境中不断求生,你没办法更快地强壮起来。”师父转向野良,郑重地叮嘱年轻武士。“我知道雪村刚才过来和你谈话了,是吗?”
“是的。”
“你有兴趣和我留在岛上吗?”
野良犹豫了稍许。“没有。”
师父嘴角一扬,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头。“好极了。你们七人永远是一个家庭。他们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但我也期待有一天,你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一位不再依赖视力的武士或许不出几年就能所向披靡了。”
“谢谢您智慧的教导,师父。”野良对恩师鞠了一躬。
师父咯咯笑了几声,转身离开房间。“记得昂起头来。晚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