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们开怀迎接了仁林。阿彰对她的回归尤为高兴,自从踏出学堂的那一刻,他就不停抱怨他们抛下了仁林。
战士们在仙北村购买了马匹,向远方扬鞭飞驰。他们经过了几个村庄,有的安然无恙,未受天龙王朝魔爪的摧残。也有些村庄惨遭王朝军队的暴戾,所见情形好似恶狼风卷残云之后,留下的骨灰残骸。虽然他们一路目睹了许多惨状,但从未感到内心麻木。
有些村庄比小仓村幸运一些。女人和孩子被活捉,男人被迫拎起武器,成为天龙军队的步兵。其他村庄和小仓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在茶谷村中,他们找到了一名幸存者,他被形同次郎武器的大太刀所伤,奄奄一息。他称高将军只派出了南境军队的部分兵力,大约只有五千男兵。剩余的天龙士兵不知何故,匆匆返回了都城。
五千男兵。有些步兵是农夫或是雇佣兵,但愿他们的武艺不甚高超。即便如此,军队中肯定也有上千名训练有素的武士,前提是垂死的男子报出的数字准确无误。他还告诉仁林,高将军的兵马驻扎在附近的城市。随后,他请求武士们结束自己的痛苦。阿彰自愿帮助老人了却心愿。
他们接着前往大城市上胜町。仁林给守城卫兵塞了一些银钱,让他们放行。
野良无法亲眼目睹恢弘的城市,但从同伴的反应中,她感到此地非同小可。相比乡间夜晚嘹亮的蝉声,市井的交响更为高亢嘈杂。马车四轮滚滚,碾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好像无尽的潮流,起起落落,相互冲撞。商人大声吆喝,卖家买家讨价还价,马儿嘶鸣踢踏。不远处,野良还听到了叮当作响的铜铁宝刀。
街边琳琅的餐厅美食飘香,煎饺、味增汤、烧鸡和各种野良渴望尝试的食物香气四溢,传入鼻尖,她只能克制难挡的食欲。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地方。仙北村和他们去过的其他村庄都小了不少,人口相形见绌。
一行人经过了宏伟的庙宇,途中见到某位领主隐身于奢华的轿子中,四面垂着丝绸帘子,疲惫不堪的轿夫身披粗布褂子。他们似乎没有希望砖瓦建筑和羊肠小道中找到天龙军队,直到他们在一家客栈外看到了飘扬的天龙大旗。
野良和同伴们立刻走进客栈,只见酒桌边全都坐满了圣帝的武士,盔甲上镶着光芒耀眼的徽章。他们杯觥交错,石酒杯中透明的清酒注满杯沿。听见脚步声时,他们的眼神一齐投向了来客,只见这群陌生人穿戴骇人的盔甲,气宇轩昂地迈进客栈。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政宗的纹徽。
几名歌妓陪伴着战士们,脸上扑满了白粉,皮肤雪白如云朵,华丽的和服垂至实木地板。
一名指挥官从桌边站起身来,侍者见状,急忙鞠躬闪开。武士大步踏到浪人面前,检阅不速之客。他瞥了一眼仁林,暗自揣测八人之中为何唯有一位忍者。“这家客栈只供圣帝的士兵住宿。你们换个地方呆着吧。”
“我们不是来住宿的,”仁林说道。“我们来找高将军。”
指挥官眉头上扬。“你们是谁?”
“暗夜七士,”仁林点头示意身后的武士。七名武士都盯着她看,对自己的新名号感到惊讶。“他们是政宗名下的武士。”
“暗夜七士,老掉牙的民间传说,”指挥官冷笑道。“你们找将军干什么?”
“我们准备杀了他,”雪村说道,感到甸才的头在包裹中晃荡。
野良听见铁刃铿锵出鞘,客栈中的武士一齐站起身来,准备为高将军的荣誉而战。歌妓细声尖叫,冲出客栈,撞上了立定不动的浪人。从声音判断,仅大堂中就有五十位武士,还没有算上在房间中歇息的武士。她听到了钢铁挥动的呼啸声,不知她们该如何面对以少敌多的困境。
“我们为什么不用殊死决斗来解决呢?这样大家流血更少,”阿武嚷道,“如果我们派的人赢了,你就告诉我们高将军在哪里。如果你们赢了,我们马上投降。你可以在我们中间随便选人。”
指挥官盯着头戴面具的武士,对他们的傲慢震惊不已。他们貌似黄毛小孩,话语却似有泰山之重。他想见识一下这群孩子面罩后的脸庞,看看他们神色是否庄重,是否面露恐惧,总之他在嗓音中寻不到一丝惧怕。他轻敲了几下刀鞘,怒目圆睁。“你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废话够了,”阿彰咆哮道,推开次郎和泉谷,夺步冲向一脸诧异的指挥官。男子正准备拔刀应战,浪人却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令他停滞在原地。阿彰顺势将头盔砸向指挥官脑门,头骨崩裂的声音划破了客栈中的寂静。指挥官应声倒在地板上,两名武士慌忙上前取代他的位置,拿着大刀直指男孩。阿彰并不理睬他们,歪头注视着指挥官。鲜血从男人额头的深伤涌出,他哀嚎着,让同伴扶他站起身。阿彰冷笑一声,“我们没时间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
“阿彰,”泉谷警告道。
“我喜欢事情发展的方向,”美羽舔了舔嘴唇。
“杀了他们!”指挥官嗓音轰鸣,手下的武士立时冲向浪人。
在混乱的瞬间,野良抽出暗夜神刀,客栈的蜡烛和灯台当即熄灭。她的刀刃划破天际,利落斩过三位将士,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鲜血泉涌,散成迷雾,野良在雾中滑过地板,听到右后方传来一阵滞后的击打声。敌人仿佛在泥泞的脏水中举步维艰,女孩却像清风般轻松飘逸。女孩的凭感官判断对手的行动,暗夜神刀左起右落。
大堂另一侧,次郎将两名战士横刀斩成两段,顺手将残尸往客栈墙上抛去。他横冲直撞,左劈右砍,好像园丁无情地伐去杂草。
阿彰和泉谷并肩作战,各自以一敌三。他们眼神相交,忽而换位,身手流畅地砍倒了对方的敌人。暗夜七士在短时间内就融为了一体,配合近乎完美。
激战正酣,仁林突然瞥见指挥官带着几名武士飞身逃出了客栈。一转身,她却发现十几名武士从二楼推门而出,冲下楼梯,前来帮助同伴。“我去追他!”她大叫一声,冲出客栈,跑到了街道上。
街上的百姓不知所措,纷纷散开,为仓皇逃窜的官兵让出一条路。五名武士和几名步兵挡住了仁林的去路,街边几名闲散浪人也参杂在其中,想为天龙王朝效力,挣上几枚金币。刀光剑影划破午后沉闷的空气,仁林一路的骂骂咧咧打碎了市井的祥和太平。
仁林背后“砰”地传来了一声爆炸,扭头只见士兵冲破客栈的木墙,木块与屑碎纷纷砸落。男子跌在了仁林脚下,翻滚数圈,紧捂着胸口血流不止的刀伤。美羽和阿武从木墙的破洞口中双双跃出,轻巧地落在地上,全程脚尖点地,从仁林和挡在道路中央的敌人身边飞奔而过。
两位暗夜战士围着对手打转,时而低身闪躲,时而左右穿梭。除非他们预备刺出致命一击,二人根本不屑出剑。他们攻击精妙,分秒之间就能结束一个回合,逐个击破对手。天龙武士还能撑两三个回合——毕竟,他们盔甲厚重抗打,这也正是他们能够持久战斗的秘笈。但轻装上阵的步兵和浪人总是一击毙命。时不时,美羽还能同时击倒两人,因为她手中的利器比常人的刀剑细长了许多。
美羽旋扭长剑,在一名步兵头上钻出小洞,利如尖针的刀刃径直戳出头颅后方,喷出的血液脑浆一齐落在土中。至此,大多数观战的农民早已逃回家中,闭门不出了。
“暗夜七士,记住我们的名字!”美羽高声吼道,簌然收刀,将尸首甩在地上。
仁林仍在追赶指挥官,阿武紧随其后。二人如壮年骏马般飞驰漂移,市井建筑迅速消失在他们身后。他们轻易跃过各类障碍物,飘过几堆稻草,闪过尖叫的行人。仁林面前挡了一顶敞开的轿子,她见无路可走,便飞身钻入轿中,擦过贵族的和服,出轿后继续前行。二人冲过街道,势不可挡。
一位武士忽然冲出茶馆,抽刀出鞘,试图阻挡忍者。忍者“刷刷”挥出两把苦无刀,在武士有机会挥下武器之前,飞刀就嵌入了他的喉中。她跨过武士抽搐的身躯,接着追赶指挥官,只见他慌忙跑向了另一条街道。
忍者疾速拐弯,跑进了临近的街巷,闪身避开射向她的利箭。无情的飞箭射中了一名无辜的旁观者,他在尖叫声中倒在地上。仁林心中暗暗叹息,回头瞄了一眼弓箭手,眼角余光中却见指挥官躲在整队的天龙士兵身后。战士们已经站成队形,前排女武士整齐划一,手持薙刀,金属刀尖指向仁林和阿武。女武士背后是手持大刀的战士,蹲伏在地上,露出了后排的步兵和弓箭手,绷紧的弓上搭着利箭,箭头也直指二人。街坊的平民早已躲进了附近的建筑中,不少人藏在窗户背后,好奇又胆怯地观望街头的动静。
“我们真的需要这个人吗?”阿武嘀咕道。“其他的小喽喽不能告诉我们需要的信息吗?”
“指挥官知道的消息肯定比别人准。”仁林边说,边将三颗弹丸投掷在地上,瞬间炸出三朵黑云,两位忍者隐身其中。“另外,我有感觉,他胆子小得像只老鼠,逼一下肯定会全盘招供。”
漫天的利箭穿透烟雾,消失在黑云背后。女武士迈步前进,利刃刺破了灰暗的烟幕,头顶却传来了叮当的声响。抬头一看,仁林和阿武出现在了她们两侧,沿着砖瓦屋檐飞速向前跑。
阿武纵身跳下屋檐,使排列整齐的步兵和弓箭手凌乱散开。浪人的大刀如飓风骤降,砍杀来不及闪躲的士兵。余下的武士和女巫正要向阿武发起进攻,美羽和次郎正好赶来,挥出巨大的铁钩捉拿天龙士兵。“放下武器,要不然就准备受死吧!”阿武叫道。他默默向天神祈祷,希望他们能听话识相。但他们并没有。他叹了口气,只见武士挥着大刀冲来。“该死,这些人太傲慢了。”
“别想拖我后腿,小胖!”美羽向前猛冲。
“你也别,呃,丑,丑八怪!”次郎嘀咕着,向女武士发起攻势。
与此同时,仁林从对侧的房顶一跃而下,骑在了指挥官背上,随即将哭号的男人压倒在地上。她看见男人大汗淋漓,满脸恐惧,既可笑又可悲。她重重地踩下男人的腿,折断了他的骨头,让他想跑也跑不了。她无视指挥官惊呼和哀求,逼他直视自己。 “现在你可以一心一意地回答我的问题了。我再问你一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她瞥见前方不远处,阿彰将大刀深深地扎入武士的腹部。大家看起来都安然无恙。“高将军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他脱口而出。傻子率先吐出的总是这几个字眼。“拜托了。”
“你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仁林用脚跟来回碾压男人的另一条腿,聆听骨头崩裂扭曲的声响。她对男人尖锐的叫声叹了口气,无奈一个大男人竟在众人眼下表现得如此落魄。“接下来,我就要对你的手指下手了。然后是你的脚趾。再接着,我要把它们全都切下来,”她说道。“听上去真不错,是吗,长官大人?”
“不……不要!”男人哭嚎道。
仁林对傻子的恐惧甚至有些上瘾。他竟真将自己的话信以为真。但想来也确实,一个人双腿俱断之后,什么都能相信。
“所以,说一个村名,一个地方,什么都可以。”
“呃,好……”男人结结巴巴,好像一时间忘了自己的首领是谁。“他在附近的村庄安营扎寨。白阔,村庄的名字好像叫这个。它在……”
“我知道在哪儿。”仁林冷淡地点了点头,轻拍几下男人的秃头。“多谢。”她一拳打在指挥官的大脸中央,推得他后脑勺着地,顿时失去了意识。她站起身来,甩了甩手,回头发现暗夜七士已经基本解决了天龙的抵抗势力。
次郎以惊天大力砸下了手中的女武士,只听得她脸面扑地,头骨崩裂。他叹了口气,对尸体鞠躬道歉。他并不习惯打伤女性,除了这次之外,他只和美羽大打出手过。
“我问到地方了,”仁林语气确凿。她拍了拍阿武的肩头,绕过扑倒街头的尸体,走到美羽和次郎面前,对他们的支援点头致谢。“我们走吧。”
野良和同伴们也击败了敌人,自己毫发无伤。总共约有一百名战士死亡,五十名战士缴械投降,他们执意割腹自尽,但泉谷劝住了他们,说他们不希望再有流血牺牲了。
暗夜七士集合后迅速撤离了城市,策马加鞭,在郊野找到一座废弃寺庙投宿。仁林说,寺庙的僧人受逼迫,无奈加入了天龙军队。僧人和尼姑均为功夫大师,都是强大的战士。仁林希望他们不会遇到这群人。与此同时,她向同伴们转述了自己从指挥官嘴中撬出来的信息。指挥官说,高将军去了白阔,离这里有一天的路程。明天,他们将快马骑行,前往村庄,进行夜袭,希望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刺杀高将军。
她责备了阿彰,还有跟随他胡乱杀敌的几人。他们本来不需要大动干戈,却造成了血腥惨案。不仅有许多士兵死于无辜,还有数名市井百姓在混战中被误杀。即便如此,她承认这场战斗对于他们利大于弊,他们胜利的消息会远扬,暗夜七士也会名声大噪。不论是赞誉还是诟病,武士总是追求名声,政宗的弟子也不例外。或许高将军听闻消息后,会他们到来之前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如果他拒不认错,他们也等不及要教训他一顿。
当晚,他们躺卧在星空之下,仁林一反平常的沉默,喋喋不休地描绘空中星相,讲述诸星座代表的英雄和神明。野良看不见繁星,但月夜神尊对她耳语,告诉她星星的模样,女孩会心一笑。甸才斜睨着飞在失明武士四周的七彩蝴蝶,什么也没说。
“甸才,你对高将军了解些什么?”次郎绕过早已沉沉入睡的阿武,在雪村身旁坐了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准备?”
“嗯,他早饭就喜欢吃你这种肥嘟嘟的小男孩。”
“甸才,”雪村敲击长刀,厉声警告道。
鬼王之子叹息一声,他十分讨厌这群人。“他是肃清的儿子,诞生于烈焰。我听说他能掌控黑井焰,这使他更加强大。凡人碰到黑井焰必死无疑,除非附近正好有个随身带着一整桶圣水的僧人或者祭祀。就算这样,他大概会一口气把你们都烧死。”
次郎咽下一口口水。“听……听上去很危险。”
“次郎,他比你强大,比所有人速度更快,可能除了野良之外,”甸才说道。野良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身体微倾。“如果他要变回恶鬼的形态,只需要摘下眼罩,露出鬼眼。我听说他的眼睛特别锐利,可以预判你的下一步行动。”他笑了起来。“祝你们好运!或许,如果雪村真正地掌握了太上鬼刀,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该怎么用它!”雪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没人能告诉你该怎么用!不存在什么秘笈!”
他们听到雪村将甸才拽到了庙宇中,练习太上鬼刀。
“我猜,他肯定很嫉妒你的武艺和力量,”阿彰轻戳了一下野良。“你和暗夜神刀可以说是合二为一。”
“阿彰你闭嘴,”美羽翻了个白眼。
他们友好地争执了一番,野良的思绪却停留在阿彰的话语上。你和暗夜神刀可以说是合二为一。
夜空之下,众人在焖烧的篝火旁沉沉睡去。野良独自起身走了出去,月夜神尊在她身侧扇翅相伴。她背手踱步,路过一座钟楼,走向三层宝塔叠成的巨型庙宇,四周围着高栏大门。她走进庙宇,找到了雪村。男孩依旧在甸才的指导下,面对纯金神像练习挥剑。“你感受到了吗?心中升起的怒火?”
“感受不到!”雪村咆哮道。
“太上鬼刀的执掌人必须学会主宰情感。你的情感越强大、越纯粹,大刀就越强大!”甸才大声喝道。恶鬼的头摆在台阶上,雪村在他面前挥刀劈砍,盘旋切割石堆。恶鬼听到野良走下台阶,“嘿,雪村,野良来看你了。但我也不太确定,谁叫我没办法扭头呢。”
“主宰情感,是吗?”野良对雪村笑语道。“看起来你练得还不错。”
“甸才说我必须感到更多的愤怒,那种怒火中烧的感觉,”雪村嘀咕着,将太上鬼刀收回鞘中,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和控制情绪相反?反而要活生生地感受情绪?师父总是教导我们克制情感,不要让情绪压过理智。”
“克制和主宰完全是两回事,”甸才朝武士嚷道。“大师可以克制,甚至漠视情感,不让情感压过理智,就像你们这样。但他们正反自如,也能激发出怒火,烧灭世界。他们的悲伤足够让整座村庄哭泣。他们的自信足够让最伟大的领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暗暗一笑。“学会操纵你的情绪,控制你的感受,你就能瞬间变化身份。”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雪村说道。
“确实,算得上能控制情绪的只有仁林,”甸才说道。“但要我说啊,还有一个人能感受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强大至极,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甚至会改变四周的气场。”
野良记起了阿彰手持太上鬼刀,对付太一的情形。就算她看不见男孩的样貌,也能清晰感受那无法抑制的怒气,宛若狂野的巨龙,全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就在他执掌神圣宝器的短暂瞬间内,他仿佛无懈可击。“阿彰,”她脱口而出,感到雪村紧盯着她。“他生气的时候。”
“没错,阿彰最适合执掌太上鬼刀,”甸才说道,“我指的是,在你们这群人中间。”
雪村眯起了双眼。“为什么是他?”
“有的鬼怪活在怒气和悲伤中,有的人类也这样,”甸才说道。“你想想,你们一路见了那么多村庄惨遭屠杀,百姓被恶鬼宰杀,女人被抢去做奴隶,战斗时是不是也会受到悲伤和愤怒的驱使,更有力量呢?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彰的怒气超乎任何凡人。”恶鬼笑了笑。“他生气,真心生气的话,他的暴怒好像能掌控千名战士似的。你们和太一打架的时候,我在长登家都能感到。这是恶鬼的烈怒。”
半鬼族。野良想起了她和阿彰前往小仓村途中的对话。他说自己是半个恶鬼。恶鬼的烈怒。但她一言不发,不愿随意分享朋友的秘密。
“我会凭自己的能力,掌握太上鬼刀的力量,”雪村说道。
“随你吧,”甸才并没有报什么期待。
庙堂的灯光恍然熄灭,野良感到冷风扫过皮肤,仿佛蜘蛛爬过。这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她记忆犹新。
“我哥哥来了,”甸才低吼道。雪村疾步跑到台阶前,一把抓起了他的脑袋,只见十角从黑影中冉冉升起,高耸漆黑的身躯盖过了身形小巧的野良。
“甸才,”嘶哑的嗓音在殿中回响。“我真想你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野良怒吼道,抽出暗夜神刀,直指无脸恶鬼。
十角举起惊讶的面具,扣在漆黑的脸上。“哦,天呐!”他的语气热情得有些过头。他咯咯笑了几声,落下面具,手臂垂在身侧。见失明武士举着牙签般的大刀,只道可笑。不过,他明白暗夜神刀的力量不容小觑,尤其是在他的爱将太一死去之后。“我一直在观察,”他说道,“看起来,你在追杀高将军。所以我猜,你已经接受了我的邀请,成为我的勇士。”
“你错了,”野良说道。
“错了?”十角将愤怒的面具罩在脸上。他看见了在野良身边盘旋,却安静不语的月夜神尊。“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还是监护人帮你做的决定?”
“我自己的决定。”
雪村听见十角提到监护人,皱了皱眉头,不知他所指是谁。“高将军会为他在南境犯下的罪行而死,”他说道,“我们的征途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反而应该低头感谢我们。毕竟,肃清和高将军都会死在我们手下。很快就要轮到你了。”
十角难以置信地盯着雪村。武士在等待他怒气爆发,但恶鬼僵在原地。
最后,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永远完不成这项使命,”话音刚落,他踏回黑影,漆黑的身躯融入地表,仿佛坠落流沙。“你很快就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