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武士弟子们在破晓时分拖着倦怠的步伐走进竹林,向长登尊师鞠躬行礼,开始晨课。他们学习哪些天国洲的草本植物可以治病解毒。一个月后,他们尝试亲手配制毒药。不久后,他们真刀实枪地操持各类忍者武器,包括苦无刀、手里剑、锁镰、吹箭筒、弓箭等等,还有一些野良从未听闻的武器,比如两端各连着一块重物的分铜锁,她在练习后也能信手拈来。
他们在政宗师父门下学得的技艺也有所进步。野良能在水下屏气长达十五分钟,爬山的速度比一年前快了三倍。她常和忍者同伴立足竹竿顶端,比试谁能先推倒对方,她的如今平衡感无可匹敌。
他们还学习医术,练习接骨缝针,知道如何判断伤口和感染的部位是否需要截肢。野良跳过了这些课程,毕竟,没有人能放心地让一个失明女孩操刀。
这期间,神尊单独教授她新招式、新步法和新技巧,改进打斗风格。如此一来,白天,她和忍者训练。夜晚,她和天神训练。
但下定决心,彻夜习武的弟子不止她一人。野良常常在庭院中见到次郎的身影。当别人沐浴放松,或是做些兴趣爱好时,男孩在院中苦练武艺。每当两人在院中相见,总会对视一笑,然后并肩训练,有时也会对打几局,相互取长补短。
野良还逐渐结识了其他弟子。长登尊师门下有将近一百位忍者学徒,但他不像政宗师父那样会为每位弟子单独授课。许多弟子确实天赋异禀,但野良和同伴们不久就快要赶上最出色的忍者了。
不知不觉中,一年过去了,他们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野良和阿彰站在房间里,周围点着一圈蜡烛。二人相视片刻,向对方鞠躬。野良抽出暗夜神刀,屋中陷入至暗。她将宝刀扔在身旁,向前迈步,木制地板在赤脚下“吱呀”作响。透过地板倏忽间的震动,她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四周的环境。她还能听见阿彰轻柔克制的呼吸声。一年前,她难以听见阿彰的呼吸,就像她刚遇见长登尊师时一样。现在,她的感官比以前强大百倍,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气息。
她大跨一步,对阿彰果断出拳。阿彰侧身闪过,后仰踢腿,脚掌打中野良的脸颊。她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动静,屈膝下蹲,意欲扫腿踢倒阿彰,但男孩俯身鱼跃,又躲过了进攻。在地上翻滚半圈后,他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仿佛降落在了棉绒而非硬木上。顷刻之间,他重新起立,挥拳击打野良的后背。但令他震惊的是,女孩早已做好了准备。
野良躲过进攻,却迅速接近阿彰,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与肩头,利落地将他背摔在地上。男孩喘着粗气,重重落地,轰鸣巨响划破了屋中的宁静。“咳,在黑暗里我总是输给你,”阿彰躺在地上低声哀嚎。他甚至看不见野良在黑暗中伸向他的手。
“想拿视力交换吗?”
“那倒不必了,”阿彰笑道。“话说回来,你真的进步了不少。在黑暗中移动,寻找方位之类的。有时候我都忘了你看不见。”
“那你把我扔在沙漠里试试看。”野良微笑着抓起了阿彰的手臂,拉他起身。门口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屋门大敞,午后暖阳泻入室内。阿彰尖叫着,又仰面倒了下去,捂住眼睛遮挡刺目的阳光。野良摇了摇头,扑哧笑出声来。她转身对来者说道,“怎么了,泉谷?”
“他……他们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泉谷捧着卷轴和鹅毛笔大叫道。撂下话,女孩就扭头跑走了,估计是赶去观摩现场,大记一通笔记。
“什么?谁啊?”阿彰嘀咕着,挺身站起。他揉了揉眯成缝的双眼,好像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野良朝门外走去。她能听见远处忍者们此起彼伏的高呼,他们只有碰到真正的战斗才会这般大声喝彩,而长登师父的武场并不常会出现类似的场景。两位弟子走到庭院中央,身边紧围着一群热情高涨,尖叫不断的忍者学徒。
阿彰扬起了眉毛,小跑上前一探究竟。他在人群中寻找缝隙,使劲挤到了最前面。
“看起来他们终于要了决恩怨了,”阿武打着哈气,对人群后方的野良说道。他躺在木屋前廊的阴影下,头侧卧在左手肘上,不经意地看着忍者们欢腾的背影,右手拿着扇子扇凉风。“我以为忍者应该沉着冷静,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谁要了结恩怨?”野良问道。
“你知道的,美羽和次郎呗,”阿武坐了起来,“他们两个闹了好几个月的矛盾了。我敢肯定,美羽从去年冬天起就没叫过他的大名。我猜次郎受不了了,决定挑战她。我倒也不怪他,美羽取的外号实在太难听了。”
“她管他叫什么?”
“肥猪。”
面罩背后,野良面部扭曲。穿过人墙,她听到了木剑相撞的坚实声响。“我去拦住他们,”野良正准备走向决斗场,一只粗糙的手掌却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拽了回去。
“让他们打吧,”雪村拍了拍她的肩头,“次郎苦练了这么久,进步一定很大。让他试试看,顺便给自己出口气吧。”
野良陷入了沉思。诚然,次郎比大多数学徒更用功。在一年高强度的训练下,他肚子上的脂肪明显消了下去,身体也更为柔韧。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秘密。他的训练集中在腿部肌肉,新增的力量虽然让他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还能像烈马般踢踹敌人,但他仍然体重超标,反应沉缓。
相反,美羽是忍者学堂中最有天资的弟子之一。她比划几下,就能娴熟掌握各种新招式,而同伴们或许需要苦练几天甚至是数周。忍者之道更是发挥出了她的强项。她本就擅于速度、韧性与敏捷,在长登师父的训练下武艺大进。水涨船高,就算次郎有所进步,也难以想象他能超越进步更快的美羽。
想想你该做什么才能赶上我们吧,否则你会掉队的。她知道这些字眼正反复浮现在次郎的脑海中。
“上啊,次郎!你能行!”阿彰在人群中叫道。“好好让美羽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冲啊!”泉谷也大叫了起来,但忍者的高呼声湮没了她的嗓音。
“泉谷,你得大声一点!”阿彰强调地说道,“大声点!”
“好的,好的!冲啊,次郎!”
雪村笑着拍了拍野良的肩膀。“我们走近一点,这样方便你想象决斗的场景。跟我来。”
雪村带着野良,还拉上了不怎么情愿的阿武,从人群中辟出一条路,走到了决斗场的边缘。次郎与美羽浑身淌汗,木剑在激烈的初战后布满了划痕与削迹。
“哎哟,小胖,还不错嘛,”美羽口喘粗气,挥动武器。“但现在时候到了,我该把你打趴下,让你亲亲我的脚趾头了,肥猪。”
“你想得美!你,呃,你这个丑……丑巫婆,”次郎喃喃嘀咕,语句支离破碎。
阿武翻了个白眼。“可惜他骂人的本事没什么进步。“
“上啊,次郎!”野良叫道。
阿武和雪村盯着野良,对她的喝彩感到惊讶。以往,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武场边缘,凝神想象眼前发生的一切。次郎听到野良为自己加油鼓劲,脸上浮现出了宽广的笑容。
趁次郎不留神,美羽的木剑“哐”地劈在了他的头顶。挨了重击的次郎白眼一翻,轰然倒下,扬起了漫天沙尘。美羽抡起木剑,扛在肩上,吹起了口哨。“这就是你不注意观察敌人的下场。”
“天哪,你认真的吗,美羽!”阿彰叫道,“次郎还没准备好,你就下手,你的荣誉去哪儿了?”
“我们在这儿学习暗杀昏睡的目标,你反倒教我荣誉,”美羽回敬道,全然不顾观众中爆发出的抗议声。她将头发甩到一边,转身离开。“一帮人吵吵嚷嚷的。”
次郎全身颤抖,鲜血从额头一侧细流而出。他双掌撑地,慢慢直起了摇晃的身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汗珠流下他筋疲力尽的脸庞。他的灰布衣衫里外湿透,沾满尘土。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做好再战一轮的准备。
美羽回头瞥了他一眼,嘲讽地笑道,“哟,已经爬起来啦?那我们接着打啊。”她话音未落,只感到大地狂震不止,惊得瞪大了双眼。男孩像势不可挡的飞箭般向她冲来,一秒钟就漂移了二十余米。他身后尘土飞扬,手中的木剑以炫目的速度横劈过半空。
美羽浑身也来了劲,站成了防御的姿势,感官的灵敏度骤然飙升。虽然次郎的袭击出其不意,她还是及时挥腕刺剑,优雅地回击对手。但男孩的力量远超她遇到过的任何敌人,甚至比奥肯的力气还要大。短兵相接的一刻,疼痛穿透她的手臂,随之贯通全身。她满脸狰狞,眼前星光缭乱,渐渐失去了平衡,只得后撤一步,用小腿支撑身体。
见美羽重心不稳,次郎转而像旋风般围着她打转,迅速而优雅地施出攻击。大刀径直刺入美羽的下腹,刀刃前捅,刀锋上挑,美羽立时口喷血沫,在空中乱舞四肢,飞到了一群忍者中。接住她后,忍者们还差点被惯性推倒。
美羽喘着大气,从忍者的手臂滑到了尘土中,紧捂着疼痛的腹部,咳喘吐血。“你这个……恶心的怪物!”美羽吐了口血水,目光狂野,怒瞪次郎。她紧攥惊颤的手掌,挤出了掌心的泥沙尘土。“你会后悔的。你会……”
“发生什么了?”仁林大喊道。她的声音洪亮,整群忍者顿时落荒散去。大师姐身穿薄如皮肤的黑色皮衣,套着一件绸质披风,衣摆垂在地上。她夺步上前,一路注视着次郎和美羽,两个弟子同时扭头回避她的目光,知道自己会因打架而受到责罚。“真好啊,看看你们,满身的泥和血。”
阿彰歪头看了一眼仁林,“你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仙北村来了一位传信人。村里发生了谋杀,”仁林说道。
“这个月第三起了。”
“没错,罪犯看起来还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不确定谋杀的手法是什么。”
“所以我们要去查看一下吗?”阿武嘀咕道,即使他不喜欢尸体,尤其是受过残害虐待的尸体。
“是的,这是长登师父的命令,”仁林看着两位受伤的武士,叹了口气。“但次郎估计脑震荡了,美羽也是一团糟。”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泉谷,你能照顾这几个白痴吗?阿武,你去帮她。反正你本来也想留在这里。”
阿武暗暗一笑。“你真有读心术。”
“别打顿,别偷懒。你留在这儿是帮泉谷给这两个人疗伤的。”
他翻了个白眼。“行。”
“阿彰、雪村、野良,你们三个跟我一起进村。别忘了穿戴好盔甲。”仁林走过他们身旁。“一小时之内在前门跟我会和。”
***
雪村扣上了头盔和面罩,低叹一声。他站在屋内,沉浸在寂静中。他扭头看了一眼包裹,上前揪出甸才的头。过去一年中,他和美羽用闲暇时间学习了世间各类妖魔鬼怪。甸才向他们讲述鬼族各部落的传说,指出它们的力量与弱点。世上有千百种形态各异的鬼怪,雪村一一记在笔记上,时时温习。但甸才没有教授他们如何宰杀鬼怪,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本身就是恶鬼,用蛮力杀死敌人就行了,”甸才曾告诉他们。“人类的话,有一群人叫恶鬼屠手,他们最清楚如何宰杀恶鬼。但反正我从来没学过什么技巧,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们的。咳,我甚至都教不了你该怎么打斗!因为你不是恶鬼!”
除此之外,雪村还从他口中打探半藏、十角和肃清的消息。他们都是传奇恶鬼,人们常传言他们无懈可击,就连甸才也不知道他们的弱点。雪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朝一日能练就宰杀恶鬼的本事。
他将甸才的头放在地上,坐了下来。“你有没有感觉附近有其他鬼怪?”
“你把我当什么了?探测器吗?”
“告诉我就行了。”
甸才叹了口气。“我时不时感觉到学堂附近有魔怪的气息,但气息微弱得难以察觉,而且每天只会出现一次。说实话,我过去一整年里都有这种感觉。”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
雪村眯起了眼睛。“你觉得是过来救你的同伙吗?”
“希望如此。去哪里都比住在这个恶心的包裹里好,”甸才窃笑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附近的村里死了村民。他们觉得是只野兽,因为死者都出现在丛林附近,身上的伤口也不是武器造成的,”雪村说道。“他们没想过有可能是恶鬼干的,这只鬼甚至有可能就住在附近。”
“也可能是丛林里的恶鬼。”
“或许吧,”雪村咕哝道。“无论它是什么,估计已经盯上我们有一阵子了。但等了一年才把你偷偷抢回去,也有点太久了,不是吗?”
“我猜,”甸才慢慢说道,“或许它还没找到机会吧。不管它有多强大,只要它知道长登师父管着这片领地,又知道他过去的事迹,就肯定不敢踏近一步。”
“他过去的事迹,”雪村喃喃复述道。他正准备开口追问,,却听到了敲门声。他迅速抓住甸才的头,可还没来得及把他扔回包里,房门就砰然打开了。雪村一脸扭曲,回头却见身披盔甲的野良,顿时松了一口气,“你别这么吓人行不行?”
“你还没跟大家讲过甸才的事呢,”野良没搭理他,径直走进了房间。
“哎哟!这不就是瞎眼的小姑娘吗?好久不见……”甸才低吼道。雪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头颅滚过半间屋子,撞在墙上。甸才竭力压低叫声,他明白发出声响的后果——自从雪村发现了恶鬼自愈的本领,每当甸才犯错,他都会在小鬼脸上割划一刀。
“没有,还没呢,”雪村应道。
“你从他那里学到什么了吗?”
“一大堆东西。”
“怎么杀死鬼怪?”
雪村犹豫片刻,“没有,那倒没有。”
“那你就是浪费时间,”野良怒气冲冲,但尽力压低嗓音。“他杀死了师父,早就该死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
“我学到了好多知识,绝对能帮我们抵御鬼怪,”雪村沉声说道。“但每种鬼怪都不一样,没有什么通用的绝招能把他们赶尽杀绝。”他顿了顿。“甸才觉得有魔怪在盯着我们。”
月夜神尊对野良说过相同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雪村皱起了眉头。“那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一旦我们行动诡异,监视我们的怪物就会知道,”野良说道。“目前来看,他只是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想暗杀某个人或者是偷走甸才,早就该出击了。”她转过身去。“有人来了。”
“我的天!”雪村将甸才的头猛扫进了包里,站起身来,只见阿彰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扣上头盔。“大家现在都不敲门了,是吗?”
“门……门开着呢,”阿彰皱着眉头,朝野良和雪村招了招手,叫他们一起走。“你们看上去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别让仁林久等了。”
***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侦探了?”阿彰和雪村、野良和仁林走在通往仙北村的土路上,嘀咕个不停。“不过,我的意思是,我猜,我们今天不用练功了?”
“别放松警惕,”雪村警告道。“我们穿戴盔甲是有原因的。”
“我以为我们只是去检验尸体,不是去打仗的。”阿彰在面罩后翻了个白眼。
接近仙北时,他们远远望见一群百姓聚集在村口。见到这么多人,仁林身体板得僵硬。“不对劲。”
走近人群后,有位妇女踉跄地小跑上前,紧紧抓住了仁林的手。她年迈的脸上淌满了泪水。“村里有个杀人犯!仁林,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她带着哭腔说道。
“发生什么了?”仁林问道。
“我们按你说的,把尸体留在了原地,派几个人守在附近,以免动物过来抹掉证据,”女子气息微弱地说道。“但……他们都被杀死了!”
“杀死了?”阿彰叫道。“所有人?”
“是的……”妇女抽泣不停。
仁林点了点头,保持镇静。“先带我们去看看尸体。”
老妇人带领忍者走向尸体,身边伴着五位全副武装、手持长枪的村民。谋杀发生在村庄边境,靠近竹林。地上躺着六名死者,四肢完整无缺,全身没有利器或是钝器的伤口或是动物咬伤,却都有大面积的烧伤,皮肤焦灼,内脏俱燃。有几具已是焦尸,难以辨认。
阿彰难以置信地盯着尸体,摇了摇头。“他们身上好像泼了岩浆。要烧成这样,热量一定极高。这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火,”他指了指地面,“你们看,除了尸体,附近没有任何焦印。”正如他所说,周围的树叶和树根完全没有燃烧的痕迹。
焦尸的瘴气灼烧着仁林的鼻子,她拉起了口罩,掩住口鼻。“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她最终说道。
“是个魔怪,”野良脱口而出。
所有人当即转身看她。
“你怎么这么确定?”仁林皱眉问道。
“嗯……”野良不确定该如何作答。天神一年前告诉她的?鬼王之子验证了她的怀疑?
“我们用空闲时间在长登师父的图书馆里读了不少书,学习各类鬼怪,”雪村脸色惨白地说道。他朝尸体扬了扬头。“魔怪力量强大,还会一种叫喷焰术的本领,喷出从遗灭境召唤来的烈焰。”
“遗灭境?”
“冥界、地狱,随你怎么讲,”雪村说道。“遗灭境是魔怪的诞生地,最强大的魔怪直接从那里召唤力量。黑色烈焰高温至极,能烧穿任何东西,只有祭司或是僧人祝福过的圣水才能浇灭。”他转向了竹林。“眼前这只魔怪肯定经验丰富,他能控制焰头,确保不烧到附近。大多数人类都猜不到凶手是魔怪。所以杀人犯暗杀村民,还以为人类追查不到自己。”他瞥了一眼野良。“你能找到他吗?”
“如果他就在竹林里,没问题。”
“那我们出发吧。”
仁林直愣愣地盯着二人,暗中赞叹他们对鬼怪的知识和推断能力。但如果竹林中真有一只魔怪——可能还是魔怪中的精锐力量——他们四个人足以对付它吗?
“你们真的有时间去读书,学习鬼怪?”阿彰悄悄问道。“你们准备找鬼王一家报仇吗?那个鬼王之子叫什么来着?旦才?”
“又不是每个人都浪费时间泡澡,”雪村顿了顿,拔高嗓音,“或者在晚上散步。”他对阿彰和仁林扬起了眉毛。
仁林瞬间满脸通红。
“这不公平,你总不能批评我们训练了一整天之后,稍微休息一会儿吧?”阿彰抗议道。
“别吵了,我们还要抓魔怪呢,”野良脱口而出,争执不休的双方立刻闭上了嘴。她提着暗夜神刀走过尸体。“你们这么吵,我没办法追踪魔怪,”她在过去一年中常常负责追踪目标。她利用回声感知环境,通过增强的感官寻找目标,追踪的本领超出了大多狩猎人。如果竹林中真有魔怪,她必定能够找到。
她挥刀砍下一株翠竹。大地微微震颤,寂静的林中回荡着竹竿断裂的巨响。层层叠加的混响沿着地面传至每株竹子、每块岩石,最后折回野良耳中。她竖起耳朵,嗅着空气,向竹林深处走去,边走边砍切竹竿。仁林将村民送回仙北村,随后跟上了失明武士。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阵子。野良连连击打翠竹和岩石,微微调转方向,继续向前走。最后,她尤为强力地击打一株翠竹,停在原地,双耳直立,“我找到了。”
***
太一坐在漆黑的地洞中,双眼像两团火焰般发光。竹子的根茎悬垂在头顶,洞壁上嵌着石块,好似室内的装饰物。洞穴地面中央刻着古老字符,泛着紫色邪光,忽明忽灭地映射在土壤间。忍者注视着字符间冉冉升起黑影从,伸展成一只高大的怪物。
太一对主人深鞠一躬,恭敬地跪了下来。“十角尊王,好久不见。”
“确实有些日子了,”十角戴着快乐的面罩,细细审视了一番周身的黑暗,扭过头去。自己的手下选择这里作为基地,真是有意思。“你在土里呆了整整一年?你的坚守会得到奖赏的。你对浪人们的报告详尽有效。看来,相比我们的预期,他们进步得更快。很快,他们甚至会成为威胁。”
“我是否应当消灭他们,尊王?”
“时候没到。他们还在长登的保护和监视下。他还在的话,你什么也做不了,”十角说道。“高将军能调动王朝军队。我会派他入侵仙北和忍者学堂。那时你或许有机会暗杀这些弟子。”
太一点了点头,却忽然扭过头去。“听上去有人来给我做伴了。”
十角换上了惊讶的面罩。“哟!那你好好招待他们。等你结束了,我们再接着聊。”
***
野良继续砍伐竹子,带领同伴们穿过竹林。阿彰和仁林时刻提防潜伏,仁林尤其谨慎。毕竟她见惯了技艺高超的忍者跳下竹枝,偷袭过路人。
他们向竹林深处前进,就算是仁林也不曾走这么远。
“很靠近了,”野良说道。
“很靠近什么?”阿彰克制着呼吸。“我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们。”
“我也觉得。“仁林的手悬在腰间的匕首上方。
野良带同伴来到一片平地,脚前的大坑通向无尽黑暗。一行人走近坑洞边缘,畏惧地注视着大地的破口,仿佛创世天神留在世间的足迹。
野良听到细微的声响,猛然拔刀出鞘,在午后清爽的空气中挥舞黑刃。
一名浑身黑衣的陌生人出现在洞口,身穿忍者服饰,散着幽幽黑影。他嘴上遮着黑布,背后藏着满满的阴笑。他赤脚踩在焦黑的土壤上,漂白的皮肤好似腐尸,瞳仁如鲜血般殷红。
阿彰和雪村也抽出了武器,仁林却被吓得瘫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鬼怪,这家伙散发出的恐惧气息,让她仿佛身陷沼泽。她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口水,喉头紧锁。她试图稳住呼吸,慢慢才感到恢复了身体的掌控。与此同时,她的同伴正英勇无惧地站在怪物面前。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轻的客人,”忍者说道,袖口滑出两支铁叉,落入了他戴着穿指手套的双手中。“你竟然找到了我,真是了不得。野良,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野良五官抽搐。这就是一直监视他们的魔怪。她将暗夜神刀握得更紧了。“你是谁?”
“在下太一。”魔怪忽然出现在野良身边,单手搭在她肩上。他移动的速度远超人类,失明武士有些不知所措。她闷哼一声,转身面对太一刚才的位置,却发现忍者已经消失了。他回到了坑洞中心,疯狂大笑。“你感官那么敏锐,动作怎么这么慢?”
“他……他怎么做到的?”阿彰叫道。
“他的水平远远高于奥肯和小友,”雪村低吼道,紧蹙眉头,精神高度聚焦。
“这是缩地术,”仁林瞪大了双眼。“他能瞬间提速移动。但我从来没见到这么快的,好像瞬间漂移了一样。”
野良咬紧牙关,转身面对太一。正如雪村所说,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你杀了村民。”她举刀直指兴致盎然的忍者。“不管你速度多快,力量多大,你的小鬼头很快就要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