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笛子掐着脖子的白衣女子这时已经从惊慌中缓过劲儿来,示意小笛子松手一些。
小笛子知道她不回话和大叫,结果都是一样,但他掐着她命脉,她总不至于会蠢到大叫的,便稍微松了些手,女子马上道:“无事,速速赶路吧,关隘马上就要落锁了。”
护卫应一声是,马车又开始颠簸前行。
小笛子仍旧没有松开掐在女子颈间的手,低声解释道:“我无心伤你性命,我只想平安出关,请姑娘帮忙。”
女子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低声道:“你就是海捕文书上那个小笛子?”
小笛子闻言手猛然收紧,女子玉瓷般苍白的容颜瞬间憋红,女子拍打着他手臂,示意他松手,他也并不是想把女子掐死。
女子缓了一会儿把气儿喘匀,低声道:“我就是问问,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打算拿你去换赏金。”
小笛子现在已经紧绷到极点,他不紧张怎么可能。
小笛子冷冷看着女子,这才发现女子病容颇重,气息时有不稳。
女子继续道:“既然想要我助你出关,那你就坦诚相告,那几起血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帮他滇南国破案,我只是想知道我帮了一个什么人。”
“我说不是,你信吗?”小笛子低沉道。
“信,怎么不信,他滇南国有什么荒唐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冤枉个把人,太小菜一碟了。”女子声音愤愤道。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小笛子听到带头侍卫首领正在跟守关军士交涉,侍卫首领拒绝他们搜马车,守关军士不依不饶,说有杀人嗜血的妖邪想要出逃,必须严格把关。
车内女子和小笛子对望一眼,车就这么丁点大,俩人坐里面都很挤了,还能往哪藏?
女子挪了挪身子,示意小笛子钻座位底下去,在军士掀开车帘的前一刻,女子将裙摆扯开,盖住了最后一点痕迹。
马车顺利出关,摇摇晃晃走了不久,就忽然加速狂奔起来。
小笛子从座位底下爬出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忽然这么快?”
“实不相瞒,我也是逃出来的。”女子倚在车壁上有气无力:“出关前后,为防止被看出破绽,所以故意放缓了速度,没想到被你有机可乘。”
见小笛子不答话,女子继续道:“怎么,是现在下车离开,还是和我一起走?”
“你是……什么人?”小笛子问。
“跟你一样,蒙受不白之冤的人。”女子揉着颈部被小笛子掐出的淤痕:“刚才听他们说你是妖邪?”
“你信?”小笛子阴沉着脸。
女子忽然笑了:“我若说我信,你是不是又准备掐我脖子啊?”
小笛子无语。
女子继续道:“准备拦路打劫也好,准备冲关闯卡也好,你作为一个通缉犯,随身不该带把刀什么的吗?为什么动不动就只会掐人脖子?”
小笛子一脸黑线。
还有被劫持的嫌弃劫持的人手段太过业余的?什么情况?
女子弯腰在脚边包裹里一通翻找,找出一把精美短剑:“诺,这个给你,拿着防身。”
小笛子没有接,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女子叹口气:“虽然进了谒月边境,我的情况也并没有多少好转,随时可能会遇到刺杀,到前面你就下车自己走吧,免得连累了你。”
“谢谢。”小笛子接过短剑,简短道谢。
女子喊一声停车,车速马上慢了下来,然后停住,侍卫首领赶忙过来问怎么了,然后小笛子在侍卫们一片紧张的拔刀声中走下马车,女子命令道:“放他走。”侍卫们才又将刀剑插回鞘内。
女子撩着车帘对小笛子说:“往北行十里左右有个镇子,可以买到马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小笛子目送女子的车队远去,抬头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幕,依女子所言,朝北走去。
十里外果然有一个小镇。
小笛子观察再三,走进一家面馆。捡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碗素面。
面馆里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三位客人,他们一边喝着烧酒一边聊天:“听说了吗,滇南国又出大案子了,说是官衙都被烧了,死了好多人。”“是啊,我听说是一家商行的伙计,惦记小姐不成,凶性大发。”“不是不是,是白鸩国细作。我听说,跟他接触过得很多商队,就是为了往外传消息的,一下子抓了上千人呢!”“牵扯这么多?”“可不嘛!这还不算完。还说当时把他带到阜城,安插在那里当暗桩的一个商队,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又去走货,被当场逮到,就地正法了!单那一个商队,就上百号人呢!”……
“你说什么?”小笛子呼的一声站起来 ,完颜公子,和他的车队,被就地正法了?小笛子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几个人被问的稍微一愣,随即道:“看公子装扮,应该是从滇南国过来的吧?怎么你竟然没有听说这么大的事吗?据说赏金一加再加,一定要把这个细作团伙儿给连根拔起来呢。”
“我说滇南国也太神经过敏了吧?哪来的那么多细作?”
“也难怪啊!他们新朝才稳定几年,当然怕重蹈覆辙嘛,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也很正常。”
“他们建国以来,血案可真没少出,哪次不得几千人几千人的杀。这次,怕又是一次血流成河才能罢休。”
小笛子听得都蒙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还是惊涛骇浪, 就这么血浪滔天了?
完颜公子,耶律大叔,那些许许多多的各国商队,他可都接触过啊!
就这么,就这么,都要被抓,都要被杀了?
小笛子不敢相信,难以置信,匪夷所思,怎么可能?这案子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啊,为什么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都要被牵连枉死?
小笛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他醒来,趴在小面馆的桌子上,泪水濡湿了一大片。
他付了钱,找老板买了马和干粮,问清了蓝都的方向,他一个人实在没能力救下那许许多多被他连累的无辜,他甚至辩解不清楚自己,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保护衣衣姐姐。
一口气奔出百里,心口的郁结化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他两颗眼球红光隐现,似炸开的晚夜恶闪。
马已经累到极致。
小笛子缓了一会儿,四下张望,寻找水源。
林荫处,马儿在啃草喝水,小笛子躺在溪旁细碎的卵石上望着繁茂林叶间透出的点点天光,人心,竟可以黑白不分是非不论昏聩至此吗?一个个鲜活无辜的生命,因为一场被扭曲了事实的谋杀形成的漩涡拧起的激流,就这么悄无声息被绞的粉碎,该去找谁说理?该去找谁评判?该去找谁洗冤?该去找谁偿还?不知道,通通不知道。好无力,好无助。
他只想去饱览一下大好河山,难道错了吗?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入如此境地?
他问山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山林也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谁也给不出答案。
小笛子擦干眼泪,洗把脸继续前行。
夜晚露重,小笛子燃起一堆篝火取暖,迷迷糊糊刚刚睡着,就听远处有兵刃撞击声。难道这附近有山匪?小笛子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踢翻篝火绕过去吧。
小笛子牵着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兵刃撞击声越来越远了,背后却传来狂暴的马蹄声。
看来是被发现了 既然避无可避,只能迎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