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呼格城,前几日还并肩作战的呼格城守城军民一个都不见了,有的只是刚刚攻打进来的穎兵,一排排,一队队,正在做战场清扫,每个人都很沉默,只是偶尔可以听到伤兵的**声。
再次见到夏泽远,他依旧白衣银甲,颀修挺拔,年轻英俊的容颜有着过于沉重的神情,只是那双太过妖娆的桃花眼,让他看起来失了几分威严。他比几天前看起来苍白憔悴很多,显然是受伤了。
炎衣缈被押解到他面前,说是押解,其实更像是簇拥,她行动是自由的,也没人靠近她身边三尺以内。
夏泽远挥退所有守卫,静静凝视着她。
“你,受伤了?”炎衣缈仍旧头巾遮住大半张脸,首先施了一个道礼,淡淡的问。
“你,究竟是谁?”夏泽远绷直了身体,抿着唇,直直逼视着炎衣缈。
炎衣缈闻言,低眸。没想到他查消息居然这么快。
“你不是妙义,妙义在几年前,凤山镇瘟疫中,就已经死了。”夏泽远声音中冷气十足:“你,为何要冒充她 你有何居心?”
炎衣缈闻言,气笑了:“居心?大都督是觉得我能有什么居心?现在城已经破了,我可以走了吗?”
炎衣缈转身欲走,一把亮晃晃的长剑,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芒,架在炎衣缈颈侧。
炎衣缈闭眼,世人果然都是喜欢恩将仇报的。
“让我看看你的脸。”夏泽远冷冷的道。
“我不是妙义。但我帮了你不费吹灰之力取回了坚不可摧的呼格城,夏都督,阁下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炎衣缈心头火起,侧眸冷冷看着夏泽远双目,幽凉道:“这乱军之中,我一个弱女子,被你强横要求摘下面巾,就不怕别人说你恃强凌弱,淫邪无耻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泽远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收回长剑:“我只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对敌情了解这么清楚,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炎衣缈盯着夏泽远,他目光竟开始有些躲闪,炎衣缈心已明了:“你怀疑我是出卖了全城才得以活命,然后又引你们来反攻呼格城对吧?”
“那你是不是?”夏泽远抬眸,眼中蕴满寒光。
这倒不好解释了。
炎衣缈手在袖中握了握,寻思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有灵力护体,但只护得住自己一个人吧?他会信才怪。他信了更惨,那不就是暴露了自己和他们普通人类不一样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夏泽远等的有些不耐烦:“全城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弱女子逃出生天了,为什么?”
“因为我会武功。”炎衣缈无奈道:“可是,你总不能指望我一个人守住这座城吧?”
“会武功?”夏泽远显然不太相信。
炎衣缈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更何况很可能说多错多,最后更加没办法自圆其说,想着干脆先糊弄过去,到晚上捻个筑幕遮身,直接溜之大吉,人海茫茫,看他还能去哪里寻去。
想到就做,炎衣缈身形一晃,右手抓住了夏泽远拿剑的手腕,左手也抵上他右侧颈动脉,整个人瞬间从站在他面前三尺远,变成紧贴在他背后,双手略一用力,夏泽远只觉浑身一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幸亏炎衣缈及时松手,即便如此,夏泽远手中长剑还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待夏泽远缓过神,炎衣缈已闪身又退到三尺开外,淡淡道:“夏都督可信了?”
夏泽远自己就是文武兼备,自幼成名,年纪轻轻更是当上的兵部总都督一职,可谓是掌管天下兵马。虽说单打独斗他未必是天下第一,但一招之内便能打败他,甚至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是他有伤在身的时候,也绝对是让人太不可思议了。眼前女子若真心怀叵测,何须跟他废话,只需一招杀了他,便一了百了了,至于他所率领的穎军,本就战斗力堪忧,若是再群龙无首,被扈军的精锐骑兵一冲击,不说全军覆没,定也是无还手之力,死伤惨重。
想到这些,夏泽远赶忙躬身诚恳一礼,赔罪道:“是夏某人言之缪矣,望姑娘切莫怪罪。夏某诚恳请求姑娘留下来,当是为了穎国百姓不受屠戮也好,帮夏某一起把扈蛮驱逐出穎国边境吧!”
炎衣缈虽也有助力之意,可不得不直言相告:“此次胜利应数巧合,我实际没读过什么兵书,能不能助你取胜,实在是很难说。”
夏泽远听她语气真切,并无虚托之意,赶忙道:“姑娘只需出主意,至于要不要执行,还是需主将定夺,所以,决策对错,战事输赢,说到底还是看主帅,姑娘不要有压力,想到什么只管说出来就好。”
炎衣缈垂眸想了想,点头应下。
炎衣缈被暂时安置在呼格城衙署内宅,这里已经被彻底打扫整理过,可是仍旧能从门窗烧灼的痕迹和地砖缝隙的斑斑血迹看出,这里不久前曾经历过的惨烈。
夏泽远不知从哪找来一套纯白精致的全新衣裙亲自给炎衣缈送来,他偏爱白色,显然觉得送白色是最能表达自己诚意的。
炎衣缈没有推辞,回房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后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还蛮合身,想了想,又从繁复的衣摆上撕下一角将口鼻拢住,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间已接近傍晚,夕阳撒下万道金光,将整个衙署内宅映照的谧静而和煦,炎衣缈立在一株硕大的白木槿树下,望着满树繁花发呆。这树又叫朝开暮落花,早上迎着朝阳绽放,傍晚送走晚霞阖眸,就像入睡。此刻花瓣们正颤颤巍巍慢慢合拢着,看起来玲珑可爱极了。
夏泽远部署完呼格城的重点防卫工作,仍旧穿着那身白衣银甲,手中拖着个黑檀托盘,上面是几样精致小菜,转过拱门,朝炎衣缈暂居的衙署内宅走来。
守在门口的兵士无声行礼,夏泽远径直走过,又转过一道长廊,不禁怔住,只见夕阳余晖下,一道纤弱袅娜的素白色身影,正望着满树繁花发呆,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衣摆,只觉像极了月中仙子立于桂树之下……
最后一点余晖也散尽了,月亮弯弯崭露出模糊的影子,满树的花苞尽皆阖眸,好像入睡的精灵。夏泽远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因为他发现手中托盘上的食物都已经冷透了。
炎衣缈远远的听到声音回头:“是夏都督,找我有事?”
踟蹰了一下,夏泽远大步走过去:“听守卫说,前几天你在军帐中,一直水米未进,可是怕里面有毒?”
“啊?”炎衣缈一怔,随即想起来了,前几日只顾睡觉了,确实忘了意思一下吃点饭,没想到给他们省粮食也成了错。
夏泽远将手中托盘放在花树旁边的石桌上,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夹了一点放在小碗中,迅速扒拉到自己嘴里,又将汤舀了一大勺放进小碗里,一口喝了,擦擦嘴道:“我都尝过了,姑娘可以放心吃了!”
炎衣缈这才反应过来,结巴道:“我,我没这个意思,你误会了。”她当然不是怕饭菜有毒才不吃,也不是要为穎军省军粮而不吃,她只是吃与不吃无所谓,何况军中饭食也不是什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