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客栈醒酒的杨组长,听说兵营出事了,大惊。他火速叫醒姬秘书,急急赶回镇公所。
牛镇长和李秘书已在此等候,杨组长没有过多的客套话,现场紧急办公。
“马排长,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贼都偷到你兵营了,你却浑然不知。你也号称是大帅的五虎上将,我看就是虾酱。这也充分说明,月水镇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是太平镇,且很不太平。这个下马威给的好啊,让我们丢尽了颜面,这要是让大帅知道了,你们、我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呆在月水镇,可我们偏要逆水行舟,坚持斗争下去。我的意见是,严密封锁消息,此事万不可传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大帅知晓;其次,迅速破案,抓住盗匪,以正法典;再其次,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得想一个补救的法子。牛镇长,你看如何?”
为了保持清醒,昨晚的接风洗尘宴,牛镇长未敢多吃酒,目的是惦记着桌子上的剩菜剩饭。今早兴冲冲来上班,却遇这等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此刻他像喝醉酒似的,满脑子浆糊。
“好,我看很好,全仰仗杨组长力挽狂澜。”
负责勘验现场的姬秘书,垂头丧气地来到杨组长面前。“现场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线索,只有这张纸条。这可能是一人作案,最多不超过三个。”
“你怎么知晓?”牛镇长问。
“这不明摆着嘛,只丢了十只枪。如果是团伙作案,恐怕这里一支枪也剩不下。”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军人的枪?”
“在当时军士们醉酒酣睡的状态下,人人都可能是盗匪,而且是大摇大摆地行窃。”
姬秘书像一私塾先生,长鼻梁,尖下巴,小眼近视,举手投足讲究姿态。此人是王督军的机要秘书,喜读书,好研事,常常以中国的福尔摩斯自居,被人戏称为神探。王督军派他来,明里是协助侦破凶杀案,实则是筹集粮饷,为扩军做准备。
“嚣张,太嚣张!”杨组长看完窃匪留下的纸条,义愤填膺。
士兵们开始打扫院落,三个班长捂着各自的屁股蹲成一排。马排长哭丧着脸,对杨组长言道:“杨组长,你得尽快想想办法。枪没了,就等于要了弟兄们的命,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你总不能让弟兄们拿着烧火棍向前冲吧。”
“冲你奶奶的腿!你看看,就你这些伸手就要,抬手就拿,吃喝玩乐样样行的大兵,枪声一响,不是卧倒就是逃跑,还往前冲呢,亏你说得出口。”
骂完马排长,杨组长气倒是顺了些,可问题总要解决。他来到牛镇长近前,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牛镇长没说话,李秘书进言道:“说实在话,枪这玩意对我们来说可是稀罕物,即便是有钱,我们也不知道从何购得。在月水镇,只有我们镇公所是清水衙门,三大家那一家不都是兵强马壮的。”
“说的是,说的是,多亏李秘书提醒,杨某茅塞顿开。枪的问题就由金、姚、方三家解决,每家献五支,不能少了,咱们治安管理所也需要弄两杆枪壮壮门面。既然这样,那就请李秘书----”
“杨组长,事关重大万不可草率行之,而且还得有合适的缘由,既要保密,又能顺理成章。我可没有这金刚钻,还需您的面子撑着。”
“那就以组建治安管理所为由,再让他们出些钱,给那几个穷磨牙的公差换换衣装,他们的脸面就是我们的面子。不过,金、姚两家好说话,而方家恐怕难成事。”
牛镇长笑道:“你刚才所说的面子,是方家的最爱,只要你给足方家面子,我想会马到成功的。”
“好,我今天就亲自去拜访一下月水镇的三家豪杰。马排长,为了严肃军纪,调查组决定扣你们两个月的军饷,以示惩戒。告诉你的手下,看好自己吃饭的家伙,谁再敢把枪整丢了,枪毙!如不服,你们可以到大帅那里告状。”
“不敢,不敢。”马排长躬身已近九十度。“感谢杨长官替小的们捂事,大恩大德日后一定报答。”
不知杨组长这根金刚钻使用了什么法子,还真揽到了瓷器活。仅二天功夫,十五支长枪陆续送到了镇公所。掌眼人一见,鼻子都笑歪了。十五支长枪不假,只是大小长短不一,除三支军用钢枪外,其余都是老套筒、鸟枪和一枪一装药的老式猎枪。
更有甚者,为了给治安管理所撑足面子,姚家把在山上当土匪时,用过的红衣大炮也拉到了镇公所,一时间镇公所成了武器展览厅。
杨组长紧咬牙关,没有发火,而是从容地笑纳了这些大杀器。
三 金夫人受辱 小张萌蒙冤
雨后的天边再次喷吐出暗红色的云霞,残阳滑落处,纵横的山峦无穷无尽。当繁星开始点缀寂静的天空时,潦倒人却不勘潦倒事。
喧闹的小街,让牛镇长回家的路显得格外寂寥。伫立在酒肆拐角处,手伸入羞涩的囊中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借酒消愁的念头。一万块大洋和二万斤大米,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在他的面子里,没有摊派、强征、加税等暴虐字眼,只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祥和和安宁。他想置身事外,不问世事,可又挣脱不了头上的乌纱,至少是目前。
台阶下突然出现一对青年男女,方辉耀和马玉兰,牛镇长这才从恍惚中醒来。
“镇长大人,看你气色如霜,想必有烦心事缠身,可否告知,兴许晚生能帮你排解一二。”
看着眼前的靓男美女,牛镇长多少有些局促。“噢,是方公子和马小姐,二位得闲,这是要到哪去?”
“我给玉兰娘买了些药,天色将晚,这就要回去。”
“难得又见你们成双成对的,怎么,你父母还是不许你们的事?”
方耀辉面有难色,转头看向街的尽头。玉兰双手攥着衣角,轻声说道:“牛镇长,耀辉,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哎!现在都民国了,讲究的是婚姻自由,你们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应该起表率作用。俗话说得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有志向有想法才是好青年,不能沉陷于旧疴烂规之中。你们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失了谁都如同去了灵魂,试想想,没有灵魂的躯壳活着还有意义吗?”牛镇长这番慷慨陈词,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组织出来的。面对一万块大洋和二万斤大米,他一筹莫展,但分辨是非善恶,他可以讲得头头是道。
“我娘顽固,爹爹又循规蹈矩,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服他们。”
“那也不能就这样认命吧。这可是你们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再沉沦,要勇敢去争取,去抗争,不然,你会失去自己的幸福。你们有知识,有文化,应当把眼光放远一点,可以携手出去闯一闯。当然,我可不是非要鼓励你们离家出走,但作为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自我。”
“我从来都没敢想这些事,总认为自己是家里的长子,需要我去承担责任。”
牛镇长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腰杆挺得笔直。“我说方家大公子,你放眼看看咱月水镇。树叶绿了又黄,月水河常年奔流不息,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为柴米油盐而劳碌,你可听说哪天因失了一富人或一穷人而树枯水竭,人不眠,太阳从西方出来?不是这个世界离不开人,而是人离不开这个充满诱惑力的世界。年轻人,好好想想吧,告辞了!”
说完,牛镇长脚下如风,大步流星奔家而去,留下在风中发呆的方辉耀和马玉兰。
“谢谢镇长大人教诲!晚生知晓了。”方辉耀一直在纳闷,到底是谁疏导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