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月水镇,微风细密,河岸码头渡船桅杆上的灯标清晰可见,不断讨扰水中的鱼儿和过往的行人。廖凯从渡船上跃下,小六子接着,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匆匆向东山磐石岭而去。
廖凯一行四人行至山腰处,猛然看见两个黑衣人挡住去路,廖凯他们下意识拔出尖刀。
“我只要廖兄弟身上的东西,不想伤人性命。”黑衣人声音嘶哑,怕暴露,故为之。
小六子把大哥廖凯挡在身后,双手一抱拳。“朋友!行路不走路,踏舟不卧舟,不知两位兄台是哪路神仙,可否告知?”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要廖兄弟身上的东西,不想伤人性命。”
“哈……”廖凯故作镇定,向四周望了望。这是上山的唯一通路,看来只有硬闯了。“我就是一苦力巴,除了一身破衣烂衫,身无分文,不知两位兄台看上我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另一个黑衣人抢着说道:“少废话!我知道你刚从湘州来,也知道你为何而去。想必你这趟定有收获,不然不会急匆匆返回。我们哥俩跟踪你一路,本想半路下手,没想到你狡猾似泥鳅,一会水路一会旱路,把我们哥俩折腾得迷三倒四。但我们知道你想要见谁,所以在此恭候多时了。”
“住口吧,话有些多了。”声音依然嘶哑。
自己的行踪一直都被人监视跟踪,这是廖凯没有想到的。幸好听了沈老爷的嘱咐,谨慎行事,这才无意中耍了眼前这两位。看来沈家的事不是小事,各路神仙纷纷登场,危机重重。但为了沈老爷,今天只有拼死一战了。
正当四人准备杀开一条血路之时,一阵冷风急速掠过,一石子正打在一黑衣人膝盖上,只听“哎哟”、“噗通”两声,一黑衣人跪在了地上。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了,躬身四处查看。
“什么人?”声音清脆,并非哑嗓。
紧接着又一石子飞来,正打在他的腮帮上。“哎哟”、“娘啊”,又是两声尖叫,这次声音倒是有些沙哑。
“我只想你们两人赶紧滚蛋,不想伤人性命。”不远处传来一深沉且透着威严的声音。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离开。”看着挡住下山去路的廖凯他们,领头的黑衣人躬身抱拳。“山不转水转,井水不犯河水。廖兄弟,多有得罪,请高闪贵身,让出去路。”
廖凯他们不想多生事端,让开一条路,两个黑衣人一瘸一拐消失在夜幕中。
“谢谢前辈出手相助,廖凯在此有礼了!”
“好说。你们现在已被人盯上,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沈老爷听完廖凯他们惊险的路遇,陷入沉思。“此人善打飞蝗石,又不肯现身,定是江湖人士。让你们无辜受连累,沈某于心不忍。”
“沈爷这话见外了,你还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答应为沈爷两肋插刀,又何惧两个小毛贼。小六子!外面警戒,我和老爷子有话要谈。”
“其实不用,外面有不下三拨人马在为我看家护院。你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不会轻易闯进来的。”
廖凯瞪大了眼睛,心里很佩服沈老爷处事不惊的镇定,老大就是老大。尽管他十分相信沈老爷的话,也相信只要有沈老爷在,危险不会轻易找上门,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门外看了一眼。
“这次湘州之行,并不十分得意,主要是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廖凯有些失落地说:“公子是因为举报督军王大水,才被人杀害的,可以肯定是王大水派人做的。省府的调查员已到湘州,可王大水却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还四处巡视演讲。我们心不甘,就悄悄潜入公子家,看看能不能寻找些线索。
可惜,当时天太黑,我们瞎摸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东西。奇怪的是,公子家好像是被人清理过,即便是卧室这样的凶案现场,也被整理的整整齐齐。我看见夫人的梳妆台上有一相框,想着老爷会需要就带了回来。”
廖凯从怀里掏出一小相框,双手递给沈老爷。
看着相框里的全家福,沈啸天两眼噙满泪花。他没有说话,示意廖凯继续。
“我们一刻也没耽误,连夜赶往省城。姑妈家已被军警监视并保护了起来,我们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见到姑妈。我们只好花钱买通了一名军警,他告诉我们小公子和小姐根本不在府里,而是几天前就被人接走了。”
“是什么人劫走了他们?”沈老爷问道。
“凤仁茶庄的贾老板。”
“贾凤仁?你说你在省城见过贾老板,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四天前。”看着沈老爷惊讶的表情,廖凯不知那里出错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贾老板我虽然不熟,因为他的货很少走河运,但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曾在码头见过他两次。”
“那他有没有说,把我的孙子孙女劫到哪了?”
“他失口否认接走过什么一对儿女,而且戒备心很强,反复询问我们的来意和身份。幸好有你给我们的银牌,我们是冒充洪门的人才蒙混过关的。”
沈老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很认真地对廖凯说:“就在六天前,你说的贾老板,被人杀死在咱月水镇的月仙楼。”
闻听此言,廖凯半天没合上嘴,难不成见鬼了。
“不用害怕,两个贾老板有一个肯定是假的。按理说,贾老板经常出没咱月水镇,识他的人很多,死在月仙楼的应该是真的,而你在省城所见到的应该是冒牌货。或者说,世上真有长得一摸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连说话,行为举止都一样。这件事为什么又牵扯出一个贾老板?他和我儿又有什么瓜葛?为什么要劫走我的孙子孙女?”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廖凯像网里的鱼,懵蹬转向。
“你先回码头,这些天你的突然离开,金家颇为不满。现在正是河运忙时,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对于金家不要硬抗,动动脑子,想法搪塞。我这儿不需要那么多人保护,留一个人传话即可。”
“是!老爷。省城和湘州我都留有咱们的弟兄,有什么消息会马上回来禀报。”
“这样最好。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我这里有些大洋,你拿去给弟兄们分了。记住,从现在起,你要密切注意金家和姚家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廖凯顷刻间有了归属感,有了当家人,再不用像无头的苍蝇瞎撞。他把小六子留在沈老爷身边,带着其他的弟兄回到了码头。
刚巧有生也在码头,见到廖凯,有生传达了金夫人的旨意,说是明天方家有一船货运往南边,让兄弟们做好接货、验货、出远门的准备。特意交代,后天是老夫人三周年忌日,出十人前去帮忙。
“廖大哥,你休假这十来天,夫人很是挂念,最好明早到金府点个卯,也了却夫人的一块心病。”
“谢夫人记挂,小的明早一定前去问安。”
有生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笑笑,转身离开了。
姚宝这几天正在生闷气,原因是从山里抓来的“人马”不配合,天天嚷着要出去,现在还玩起了绝食。“人马”越是不服管,姚宝越是想驯服他,有事没事就过来抽他几鞭。几天下来,可怜的年轻人已不成人样。
看门的家丁告诉他,犯到夫人和小姐的手里,算你倒霉,因为她们就不是女人。你还是服软,听她们的吩咐,兴许还有出头之日。你就是要跑,也得先吃饭,养好身体再说。
年轻人转念一想,也对,这样硬抗也不是办法,到头来非被她们折磨死不可。先退一步忍住心气,等海阔天空时,再摆脱他们不迟。他吃了点东西,恢复点精神气,让看门的家丁打来水,认真梳洗一番后,再换上已为他事先准备好的车夫行头,定了定心神,专候女魔头的到来。
焕然一新的年轻人让家丁看呆了,伸出大拇指,直夸好俊的后生。
当怒气冲冲的姚宝见到年轻人时,同样也愣住了。昨天还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人马”,今天像换了个人,姚宝心里就像揣着几只兔子“砰砰”直跳。她绕着年轻人转了一圈,故作镇定地说:“想通了,甘愿做我的奴隶。”
“大小姐长得国色天香,能为你认蹬扳鞍是我的荣幸。”
姚宝得意地笑了。“以后见了主人,要先行跪拜礼,然后再回话。”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单膝跪下,抱拳说道:“是的,主人。”
“你姓氏名谁,家住哪里?”
“回主人话,小的姓吴名新,西边梧州人士。因失手伤人,避祸流落此地。”
“吴新,这名字不好,人怎能会无心呢。换一个名字,就叫吴马儿。”
年轻人咬了咬牙,回道:“谢主人赐名。”
“听你讲话,出口成章,像是读过书?”
“孩提时曾为私塾先生家放过牛,因此识得几个字,但不多。”
姚宝今天似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一旁站着的家丁都有点纳闷。平时大小姐从不正眼看我们,张口就是“狗东西”、“贱人”什么的,今天怎么变得淑女起来了。
“咣当”一声,姚宝把年轻人吃饭的碗给踢碎了,然后吩咐家丁道:“这几天给他弄点像样的饭菜,养好了身体好服侍我。再给他换一个好一点的房间,烧点热水洗个澡,我可不想我的马儿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
“大小姐放心,小的马上去办。恭送大小姐回!”说完,看门的家丁朝年轻人又竖起大拇指,锁上门,转身离去。
第一步算是迈过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吴新,噢不,现在应该是叫吴马儿,也不知晓,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