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贤厅,姚有福和田氏正在和媒婆商量儿子姚圣祖的婚事,他们看上了金家的二小姐金蝉。姚圣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这位浪荡公子来说,娶谁都一样,不过是晚上添了一个暖被窝的。
看见宝儿进门,田氏赶紧让下人伺候着。
“娶金蝉?不好。”姚宝说:“金凤不错,我们俩对脾气,关键是她能管住我哥。”
在这方面有丰富经验的姚有福深有感触,他瞪了姚宝一眼说:“居家过日子,最主要的是和美,不是谁非要压制住谁。我和你娘打打闹闹一辈子了,不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对。我听说金家二小姐性温和,知书达理,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媒婆进言道:“你们越说得起劲,我这心里越没底。不是说公子不好,我是怕金家素来高冷,如不依从可就伤了两家的和气。你们是知道的,金家是金夫人主事,视两个宝贝女儿为心尖,碰不得,说不得。我怕直门而入会碰钉子,一旦大门关上,两家失了交情,那老身罪过可就大了。”
“这叫什么话。”田氏瞬间拉下脸来。“他们的女儿是心尖,难道我们的就不是吗?在月水镇,我们姚家也是大户,那点配不上他们金家了。吾儿虽有些放荡不羁,但本性良善,我们就是要尽快给他成个家,让他收收心,这有什么不好。你尽管去说,我倒要看看金家怎么堵你的嘴。”
“夫人消消气,媒人也是好意。不错,我们的过往是有些不能提及,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水泊梁山好汉先前也是匪,被朝廷招安后,精忠报国,最后不都成了大英雄,名扬四海。自古英雄不论出处,此刻用在我们身上最为合适。你老保媒拉纤多年,手段丰富,还望尽心尽力,促成俩家好事。当然了,如若不成,我也不会记恨与她,这就叫买卖不成仁义还在。”
姚有福说完,掏出一小袋银元放在桌上,媒人见了,顿时满脸皱纹堆起,香粉散落。
“有姚老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回去要好好算计算计,争取促得两家美满。”
“好,我们等你的好消息。来人!送媒人。”
媒人走后,田氏问姚宝:“我儿这次进山一定收获不小吧?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娘听听。”
“哪有什么新鲜事。”姚宝撇着嘴回道:“收获倒是有,三只山鸡,外带一人马。”
姚有福一皱眉,“你怎么可以乱抓人。这可不是当年在山里时,天王老子我最大,想抓谁就抓谁。”
“谁让他不长眼了。他不仅抢了我的兔子,还在山里生火烤肉吃。”
“谁这么大胆敢公然挑衅我,山脚下偌大个牌子看不见吗?那小子在哪呢?先打二十山棍,让他长长记性。”
“爹!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啦。他现在是我的私奴,怎么调教我说了算,我还准备训练他当我的赛马呢。”
“赛马!在那呢?”在安乐椅上快要睡着的姚圣祖听到赛马,立刻站起身来。
所谓的“赛马”,其实就是人力车赛跑,是匪子们的赌博游戏。当年在山里时,匪子们闲来无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赌博。掷骰子,抢令旗,负重跑,掰手腕等,凡是能见输赢的,都成为了匪子们的赌博游戏。田氏上山后,总觉得游戏的喧闹氛围不足,少磅礴,于是让人从山下抢来两辆人力洋车。山上无马,以人替代,划出一定距离的山路举行赛跑,摇旗呐喊者众,还美其曰“赛马”。
从良后,官府严令禁止这种以人取乐的野蛮行径,两辆人力车就被闲置在仓库。随着姚宝渐渐长大,性格越发随其娘,总是怀念孩时让人拉着疯跑的感觉。于是,她悄悄让人从仓库里翻找出那两辆已破损的人力车,稍加修理,两辆变一辆。姚宝常命人抓一些流浪汉或犯错的下人,关在一间屋里当马养,以供她和田氏随时享乐。
田氏目睹这一切,直夸女儿聪慧。有一次,丫鬟不小心打碎了田氏的玉镯,一番毒打后,田氏仍觉气未平,让人取来那辆人力车,命丫鬟拉着她在练武场转圈跑,没有命令不准停下,直到丫鬟累得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此事在月水镇引起极大震动,民众纷纷要求严惩凶手,田氏因此还被关进了大牢。官府上门讨要说法,姚有福上下使钱,并通过田氏的弟弟田永义,和当年的湘州总统领王大水拉上关系,才平息此事。姚有福一怒之下砸了那辆人力车。
可这并没有改变她们娘俩自视高人一等,肆意践踏穷人尊严的歹毒心态。在女儿姚宝的蛊惑下,田氏居然开了一家月水镇最大的人力车行,这让姚有福哭笑不得。
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话实在,却又透着凄凉。就在调查组进驻月水镇当天晚上,一件吊诡的事情发生了。
金、姚两家为表示诚意,当天特地给一个排的弟兄们送了些农副产品和几坛酒。平时清汤寡肚的军士们,看见酒肉分外眼红,忘了责任,没了牵挂。大吃大喝之后,纷纷上床梦游周公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马排长艰难从床上直起身来,准备领一个班的弟兄和治安管理所人员去巡街。让月水镇的老百姓也瞧瞧,我们来也不是光会吃干饭的,也是可以做些事情的。做得好坏且不论,态度首先要拿出来。
院子里一个鬼影都没有,只有树上几只山雀焦躁地应和着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锅碗瓢盆,汤汤水水洒落一地,到处散发着酒糟臭气。马排长勃然大怒,他先找到嘴,用力吹起了起床哨。
哨过三巡,房间里才多多少少有了点动静。马排长此刻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揉了揉腮帮子,在地上捡起一把饭勺,大步流星闯进屋内。也就是在顷刻间,马排长手捂鼻子又退了出来,想必房间里浓烈的混合气味又把他顶了回来。无奈,他只好在院子里拍桌,敲碗,击盆,怒吼。当全排士兵叮啦咣当站满院子时,马排长的军装都湿透了。
马排长心中已燃起熊熊烈火,他命令三个班长分别趴在三条长凳上,抽出腰带,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胳膊抡圆了,皮带像雨点般分别落在三个班长的屁股和后背上,凄厉的叫喊声立刻撕裂了天空。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上前报告,说昨晚这里可能进贼了。马排长先是一愣,问士兵你怎么知道这里进贼了。士兵小声地告诉他,好像有十支长枪不见了。
“什么!”马排长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三步两脚就来到房间里。一枪架上空空如也,一个班的武器装备让人给顺走了,枪架上还留了一张纸条,上书“谢谢赠枪,下次还来”。
“他妈的还有下次!”马排长哭了,“这要是让大帅知道了,非枪毙了我不可。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我先毙了你们这群兔崽子。”
几名士兵紧紧抱住马排长,哀嚎着大呼饶命。看着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马排长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命人看护好现场,来到院子里,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