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金风病好转 方姚起冲突
蔚蓝的天空被云霞扰乱,秋风掠过的残花仍在争奇斗艳,不为留香,只为来年更妩媚。牛镇长端坐在办公桌前,坚定不移研读《道德经》,全然不顾身边唠叨个没完的姬秘书。
二万斤大米尚有六千斤未筹齐,老百姓已经出现抗捐拒交的情况,镇公所门前天天有人来投诉,公布栏上贴满了抗议的文书。有甚者,居然把下乡征粮的武副镇长给打了回来,马排长带兵镇压,还差点被缴了械,各乡及村保三天两头来牛镇长前述苦。月水镇属山区丘陵地带,地少土脊,如此狂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有些地方已经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
姬秘书抱怨,这都是牛镇长平时对他们过分仁慈才造成今天的局面。牛镇长想骂娘,《道德经》不允,想打人,又打他不过。他开始大声朗读《道德经》,想以此赶走讨厌的姬秘书。
姚宝和吴马儿探头探脑走了进来,牛镇长忙问有什么事?姚宝告诉牛镇长,吴马儿是她在山里捡到的孤儿,想有个身份,故来登记注册。牛镇长从柜子里取出一张表,告诉他们要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填写,尽量回忆过往,能记起多少是多少。金夫人家正好也有个丫头,也是路上捡来的,可以对俩人一起调查、落实、建档入户。
吴马儿特意问了那个女孩,牛镇长大致描述了一下,说到时会给你们俩照相,你就能见到她了。
“牛镇长,镇公所门口来了一群乡民,端着锅碗瓢盆,嚷着要吃的,马排长带人轰都轰不走。”
“不奇怪,他们天天来,都是那两万斤粮食闹得,鸡犬不宁。”牛镇长用手一指姬秘书,“这里还有一只大公鸡,麻烦你们给轰出去。”
姚宝笑了,“这不是姬秘书嘛,牛镇长玩笑,哪有这么丑的大公鸡。”
“粗俗!”姬秘书怒不可遏,撩起长袍就走出了房门。姚宝笑弯了腰。
牛镇长赶紧收拾东西,从侧门溜出了镇公所。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沈老爷和小六子,问起征粮一事,牛镇长一脸苦相。沈老爷出主意,可以分别向省府和湘州上万民表,陈述厉害,请求免了剩余的钱粮。牛镇长恍然,感谢沈老爷的金言。
牛镇长看见小六子手里提着礼品,问道:“沈老爷这是要见谁?这么大架子,需要您老亲自送礼。”
“哎,这些东西都是方老爷的。二太太离家,要我这个老头子出面说和,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这你可要谨慎。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弄不好事没办成,两头都不落好。”
沈老爷一愣,觉得镇长说得有理,但已答应方家,总不能食言吧。牛镇长给他出主意,唐氏性刚且扭,你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沈老爷哈哈大笑,说牛镇长真坏,这是要老夫丢弃老脸啊。
初八巷17号,对于今天的沈老爷来说是龙潭虎穴,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不敢想。被轰出来,一世英名扫地?哎,明知山有虎,偏要虎山行,大不了来个狼狈逃窜。
看沈老爷带着礼品来,唐氏已知其意。相互寒暄之后,唐氏故言他,而不说方家之事,急得沈老爷头冒虚汗。
趁着唐氏喝水之际,沈老爷“呼”得站起,像一名判官一样历数方良辰的不是。说他不仅好坏不分,尽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欺压良善,无恶不作。放着眼前的娇妻美女不宠,偏要听信人老珠黄的赵氏挑唆,倒不如干脆让方良辰写一纸休书,彻底离开方家,成全她和有生的美好姻缘。
一口水差点没把唐氏噎死,放下水杯,唐氏拍案而起。厉声呵斥沈老爷为老不尊,肆意挑拨他们夫妻关系。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方良辰是个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用的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来评头论足。并大骂沈老爷不仅猥琐,还居心不良。然后猛虎下山一般,将沈老爷和小六子赶出家门,礼品也扔了一地。
小六子摊了摊手,问这就是老爷子想要的结果,这个牛镇长的主意也太馊了。沈老爷让小六子噤声,二人躲进拐角处,目视着大门口。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见唐氏打扮一新出门,朝着方家方向走去。沈老爷叹了口气,我这是何苦呢。
姚家大院门前的御马道是一条通往山里的小道,之所以称之为御马道,那是因为翻过一道山梁就是一片草场,古时这里是养马场,专为汉八旗子弟供良马,因此才有了月水镇。御马道两边长满了映山红,每年春天,这里一片火红,因此也称赤马道。
李秘书夹着公文包,站在御马道口思量许久,准备见一见姚圣祖。大门口突然扬起呛人的浓烟,李秘书走上前询问,门丁哭丧着脸告诉他,不知从哪冒出个老叫花子,当家的把他当成宝。这是从他身上退下的衣服,好似穿上就没再洗过,好呛得味!
看门的问李官人有何贵干,听说是找公子,门丁小声告诉他,公子最近精神时好时坏,望李官人小心应对。
来到姚圣祖门前,有人通报说李秘书求见,姚圣祖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见姚圣祖正摆弄一盆映山红,李秘书笑道:“公子好雅兴,怎么又喜欢上了养花?”
“玩玩,纯属消遣。我不像你们总有事做,我就一闲人,怕闲出病来。李大官人,亲自登门拜访,有何见教?”
李秘书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说是上次的凶杀案已结案,一些归档资料还需要你这个证人签署。姚圣祖拿起来看了看,签了字,并按了手印。
“这盆映山红是从御马道那移栽过来的吧,梗挺且粗壮,造型优雅别致,这绝不是一闲人能办到的。一看就知道是懂花之人的手笔,柔美处透着脂粉气。”
话里有话,且一语中的,让姚圣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从哪冒出的这么多奇思妙想。”
“清风习习,芳草依依,丛林深处,一对患难之人,互诉衷肠,好一副感人画面。”
“你怎知道的?你跟踪我。”
“那里那里,纯属偶遇。我倒觉得你和小红是天生的一对,她虽是仆人,但绝不低贱,就是不知你该怎样过你娘这一关?”
姚圣祖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想好怎么对她说。小红很明事理,哭着要我好好对待她家二小姐,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喜欢她。”
“那你还犹豫什么,大胆去追求。现时代讲究的就是婚姻自由,不要顾虑太多,至于双方父母那我倒是可以帮忙。”
“是吗?那就先谢谢李大官人。如能成就此事,姚某定当重谢。”
“重谢就免了,我只是想让你给我说说朴顺吉的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仅仅为了几张纸,李秘书大可不必亲自登门办理。姚圣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也向我打听此人?他已经死了。”
“你是说还有人向你问起此人,都是谁?”
“姚管家和方管家,而且还不止一次向我打听。朴这个人很风趣,也很大方,曾答应带我到国外去转转。他先后六次来咱们月水镇,一住就是二三个月。他经常去的地方就是鸡心岭和我们西水岭山寨,喜欢收集那里的石头,在纸上写写画画,都是外国文字,我也看不懂。”
“他死后,留下的东西都去哪了?”
“他就住在我隔壁。他死的第二天,湘州就来了一伙人,把他所有东西都带走了。过了两天,又来了一伙人,说要看朴的房间,当时还拿着公文,最后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见他最后一面的人,他临死时没向你说过什么,或是提前交代过什么?”
姚圣祖乐了,压低声音说道:“姚管家和方管家也问过我这问题,我没告诉他们。那天他好像预感到要出事,因为那些天我们身边出现了几个陌生人,好像在跟踪监视我们。他把我约到响水滩,可当我赶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被刺了好几刀。他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鸡心岭有宝贝。”
“他没说是什么宝贝?”
姚圣祖摇了摇头,“他没有来得及说就呜呼了。我也几乎找遍了鸡心岭,可什么也没发现。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如果姚管家代表方家,方管家代表我们姚家,那你又代表谁?不会是金家吧。”
“我谁也不代表。前几天偶然又翻到五年前的卷宗,发现缺失很厉害,此案一直就是件悬案,也不知为什么上面会紧急下令终止调查。出于好奇,我就是想弄个明白。”
“好奇害死人,我劝李秘书别插手此案,我发现此案很不简单,势力分别来自省府和湘州。不管怎么说,先保住小命要紧。”
如果姚圣祖说的是实话,那么朴顺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因不愿和什么人合作才惨遭毒手。姚圣祖的房间布置的很简陋,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装饰。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得是春天映山红盛开时的御马道,一匹金色的骏马阔步向前,头朝西,尾朝东。
“纯粹的涂鸦之作,让李秘书见笑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娶小红,好吧,我会尽力帮你。”
“那感情好。如果我想起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放心,今天我们只是办公务,没谈其它。”
李秘书笑了笑,出了姚圣祖的门,想来大厅与姚有福和田氏打声招呼。
大厅里好似在开香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刀斧手站立两旁,正中挂一面黄龙旗,姚有福和田氏坐在正座上,桌上摆着刀具,堂前跪着吴马儿。方管家身穿黄袍,头戴黄布条,手持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
“头顶一炷香,天神降吉祥。苍龙驱魑魅,金剑斩魍魉。上拜祖师爷,下跪领头羊。大小二郎齐听令,刀枪不入上厅堂。”方管家口含一口酒,准备喷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方管家酒没喷出,全咽下去了。“什么人!竟敢咆哮香堂。”
李秘书大步走了进来,“姚大当家的,你这是又干上老本行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这要是传出去,不但政府不允许,老百姓会怎么看,还以为你匪心不死呢。好好的大厅,你看弄得,乌烟瘴气的。”
“哈哈哈,”姚有福笑得既尴尬又勉强。“李秘书别见怪,我们纯属闹着玩的。因为今天的事很严肃,我们只是想烘托一下气氛。”
“李秘书说得对。”田氏立刻瘫软了身体,“这一套以后谁也不准搞,正襟危坐像个木头似的,累死老娘了。都出去吧,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撕烂你们的嘴。”
“是!”刀斧手和大小二郎们应声退了出去。吴马儿看似跪累了,也站起身来转身就走,方管家一把拉住他。“哎哎哎,你可不能走,今天就是为你开的香堂,你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跪下!”
“一看你就是个滑头。”田氏翘起二郎腿,冷冷地问道:“你说你叫吴新,来自梧州黄家集?”
“是的夫人,就是村口有棵大槐树的地方,有一块碑,上刻黄家集。”
“满口胡言乱语,黄家集是有两个叫吴新的,一个已经当爷爷了,另一个三年前就死了。”
“夫人,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没死,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还不想说实话是不是,你最好是赶紧说实话,你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不然的话,我就打烂你的嘴,让你一辈子不能讲话。”
突然,外面一阵大乱,听见有人喊:“柴房失火了!”不一会儿,一个喽啰进来报告,小姐把柴房给点着了,说如果不让她进大厅,她还要烧马棚。
“要命。”姚有福一拍大脑袋,“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