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凶案犯伏法 唐氏离方家
正如三戒大师之前所言,今年是月水镇难得的好年景,五谷、茶丰收,大自然的馈赠亦硕,山果累累,兽群遍野。
闻鲜松子可抑玉兰娘病患,辉耀携玉兰上鸡心岭采集松子。因采摘者众,又技不如人,二人只好趋后捡漏。众人嘲之,言汝方家贵公子,锦衣玉食,何来与吾辈争食,无道无规矩。玉兰欲驳其恶,辉耀阻之。
“古人云:‘民之趋利,如水下走,四方无择也。’为了生活,他们可以劳其筋骨,低三下四,甚至不择手段,因为人们需要活着所需的物资。你不能怪他们,怪就怪上帝吧,他把良心平均分给了众人,却没把维系良心的源泉均分给人们,惹得人与人之间,纷争不断,争权夺利猖獗,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
玉兰挎着辉耀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肩头,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那日在街上遇见你娘,本想近前请安,见她横眉竖眼,面沉似水,就没敢上前。方伯伯倒还慈祥,见了几次都有搭话,很幸福。你小娘最和蔼,从不另眼看我,还给我买这买那,亲如母女,害得我都不敢遇见她。”
“我娘旧思想顽固,很难一时去除。我爹还好,虽迂腐但识大体,只有小娘最明事理。”他们来到一棵高大的松树下,见两只松鼠鼓着腮帮子,在往树上的巢穴搬运松子。辉耀紧紧抱住玉兰,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大声说道:“我!方辉耀,站在月水山上,向月水河发誓,今生只娶马玉兰小姐为妻,如有违背,石砸水淹,永不超生。”
玉兰紧紧抱着辉耀,喜极而泣。两只松鼠探出头来,叽叽喳喳交流了一番,抛下一把松果。辉耀和玉兰一边捡一边冲着松鼠说谢谢。两只松鼠又叽叽喳喳说了一通,然后合力推下一个小包裹。辉耀眼疾手快,抱着玉兰闪身躲过坠落物,刚想发作,看见外包装的油布已被松鼠啮破,里面露出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铁盒子。
辉耀见四下无人,捡起铁盒子,仔细打量,看似放物的盒子,又像盛饭的饭盒。他小心揭开盖子,里面有一支笔,一个圆形两边都透亮的镜子,几张演算用的白纸,还有一张叠好的地图。展开地图,不是印刷品,而是手绘的。虽然上面的文字一个都不认识,但辉耀总感觉似曾相识。
不知是那位仁兄的东西,被松鼠当做食物拖进了巢里,见啃不动,于是就当做礼品送与树下有情人。既然上天有意,松鼠有情,辉耀决定先保管着,等失主找来再还与他。铁盒又重新包裹,放入篮子里。
二人回到镇上,路过茶摊,见沈老爷一人在品茶,辉耀上前施礼,说道:“沈伯伯好,向您老请安。”
“噢,方公子,难得见你们年轻人成双成对的,好好好。今天老夫又能多吃一碗饭。”
“祝沈伯伯天天胃口好,心情好,长命百岁。”
“哈哈哈,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美妙的话。你们俩什么时候喜结连理,老夫要送一个大大的礼物。”
辉耀紧咬嘴唇,面露尴尬,低头不语。
“这个老东西,满口仁义道德,就是不把仁义道德用到自己孩子身上。好孩子,不要泄气,如果你们信得过老夫,就让老夫做你们的媒人。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给我道出什么歪理邪说。”
辉耀和玉兰大喜,双双跪下,说道:“谢沈伯伯成全。”
茶摊的摊主也乐了,“有沈老爷给你们做主,再冷的心也能给它融化了,祝福二位啊!”
“起来吧,起来吧,这一跪我受了。赶紧回家吧,别让爹娘担心。”看着他们的背影,沈老爷一脸的满足。不知为什么,沈老爷多看了两眼篮子里的油布包。
一个小叫花子来到沈爷的面前,递给他一封信,没有说话,转身就跑开了。沈爷打开信,脸色大变,慌忙走到一僻静处,又把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放声大哭。他把信贴身藏好,快步来到码头,叫上小六子回了磐石岭。
为了平息谣言,重新树立威望,应记者们的要求,杨组长决定公开审理贾老板的凶杀案,还特意从湘州请来毕大法官。镇公所饭堂被临时改为法庭,特邀月水镇各界名流、记者及百姓代表参加。
杨组长特意把三名案犯叫在一起,疏通思想,并把此事件提升到了是为大帅增光添彩的高度。警告他们在法庭上不许胡言乱语,按事先教你们的话讲。承诺他们无论法庭怎么判,都不许叫屈,等到湘州后就悄悄释放他们,然后隐姓埋名,各奔东西,再也不要回湘州地界。
三名案犯感激涕零,视杨为再生父母,胸脯拍得啪啪山响,纷纷表示日后定报大恩,一定配合演好这场戏等等。
杨组长还不放心,亲自到犄角旮旯处寻得一半仙,选好了日子,就等着那天一鸣惊人。
开庭那天,镇公所里挤满了旁听者,该来的都来了,唯独苦主没有到场。有人提出异议,是不是法庭有意躲开苦主,原本就没打算通知苦主。毕法官看看杨组长,杨组长看看姬秘书,姬秘书无奈地站起身来,刚想胡编乱造,沈老爷举着一张纸走进了法庭。手里拿着的是苦主的委托书,他是来代表苦主出庭的。
看到沈老爷作为原告方出庭,杨组长又喜又忧,喜的是苦主有了,忧的是这老爷子会不会是来捣乱的。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愿上帝保佑不要出乱子。
首先是杨组长致辞,大讲特讲本次开庭审理凶杀案的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然后就是充分什么什么,希望什么什么,达到什么什么,展望什么什么,坚持什么什么,把当下所倡导的民主自由提到了历史新高度,并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讲话很出彩,赢得台下一片掌声,杨组长踌躇满志,连喝水的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三名嫌疑人被押解上庭,姬秘书是他们的辩护律师,唯一缺席的就是姚管家。毕大法官见到其中的一名嫌疑人觉得面熟,不经意地问道:“你是湘州人吧?”
“是的,是的。”从湘州提来的死囚犯哭着喊道:“法官大老爷,这次你可不能再糊涂了,可不能再听信谗言,我老婆的确是上吊自杀的,不是我把她弄上去的。”
意外的插曲,让杨组长冷汗直流。湘州来的大法官和湘州来的囚犯居然认识,而且还是他把他送进监狱的。所有的旁听者,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笑。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笑声由弱渐强,迅速升到高潮。
法官高喊肃静,并失口否认和囚犯认识。湘州的囚犯还想争辩,当看到杨组长要吃人的目光时,慌忙低头噤声。
三名嫌疑人对杀害贾老板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姬秘书作为辩护律师没有做无罪辩护,只是希望法庭能轻判。
沈老爷既是苦主的委托人,又是原告律师。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弄清杀害贾老板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尽管他觉得很难,但他也要试一试。他来到湘州的囚犯面前问道:“你是种地的?”
“我抗议!原告律师在诱导我的当事人。”
“抗议有效,请原告律师问一些与本案有关的问题。”法官立即附和。
“好的,法官大人。因我与这名被告相识,出于礼节,打个招呼而已。”
此言一出,不仅是杨组长他们,就连被告也睁大了眼睛。“可我实在想不起来,爷是哪位?”
“你叫黄大彪,你爹叫黄水根,湘州李家集人。你是晚辈,我们自然不熟悉,可我和你爹可是老相识。你爹这个人,忠厚老实,在家排行老六,好酒但沾酒就醉。为了二两小酒,还挨了你伯父的打,至今左手小指也没好利索。而且你爹好黄梅调,屁股上还有一块赤色胎记。”
黄大彪眼睛瞪得更圆了。“老爷子您是——”
“我强烈抗议,这是法庭,不是认亲戚,开家庭会议。”姬秘书有点不耐烦。
“抗议有效。请原告律师尽快回到正题上来,不要把无关紧要的话带上法庭。”
“是,法官大人。”沈老爷继续说道:“黄大彪,你妻子的确不是自杀,而是有人贪恋美色,不小心杀了你妻子,然后制造的自杀假相。冯氏二兄弟,你们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吧。”
冯大福心里一惊,“我说老爷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们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干苟且之事。”
“之前你不是说你们是好兄弟吗?经常在一起商量怎样杀人劫财之事。”
看着杨组长投来不悦目光,冯大福低下了头。哥哥冯大贵说道:“这倒是不假,为了保密,我们商量事情都是在外面,我们从来就没有去过他家。”
“那就是说,杀贾老板也是你们在一起商量好的?”
“当然,知道贾老板是富商,我们原本只是劫财,没想伤他性命,一时失手才——”
“各位!贾老板是在五月初七被杀死在月仙楼,而此时的黄大彪已被判了死刑等秋后问斩,你们又是在哪见的面,监狱里吗?”
姬秘书又要提出抗议,被毕法官制止,要求被告正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