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连莹发愣的时候，美人已经穿好衣服跨出浴桶走到了赫连莹的面前。
“奴见过居次。”赫连莹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美人向自己款款行礼，行的却不是漠颉的礼。
赫连莹脑子正乱，只呆呆地看着楚皖仪点了点头。
“不知居次前来找奴是为了什么事情？”楚皖仪可以看到面前这个漠颉小女孩的头顶，竟对她生不出排斥。
“我，我是来……我，听到姐姐唱歌好听就忍不住走过来了！是不是打扰到姐姐沐浴了。”小女孩抬起头来，竟有些委屈。
“奴当不起居次这一声姐姐。”楚皖仪淡淡地行了个礼，“奴先告退了。”
“等等！姐姐，你能教我唱歌吗？”赫连莹拦在楚皖仪面前抬头看着她。
“奴唱的不过是亡国之曲，居次还是不要学为好。”楚皖仪行礼后便从赫连莹身边走过，径直走出了帐子。
“居次，不要再跟着了。奴先休息了，这脏地方不是居次该呆的。”楚皖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姐姐同意教我曲儿！”赫连莹哧哧跑到楚皖仪面前。
“居次缠着营妓成何体统，若要学曲儿，想必漠颉也少不了优秀的乐师。”楚皖仪绕过她往前走。
“不行！我就要姐姐教！”赫连莹又一次挡在了楚皖仪的面前。
楚皖仪就着干草堆躺下，不再理会赫连莹。赫连莹站在楚皖仪面前说：“如果姐姐不是军妓了，是不是就能答应教我了？”
楚皖仪闭上眼：“也许吧。”
赫连莹又看了楚皖仪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谁？”赫连靖刚要脱下衣物，就听见帐外有脚步声。
没等人答应，帐门就被扯开了，赫连靖随手把衣服丢向了一边方才回过头。
“哥！”赫连莹红扑扑的小脸一下子出现在了赫连靖眼前。
“怎么了？”赫连靖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要姐姐教我唱歌！”赫连莹盯着他说。
“姐姐？哪来的姐姐？”赫连靖一头雾水。
“军营里的姐姐！”赫连莹说。
“谁……？哦，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军妓吧，她怎么配是你的姐姐呢？”赫连靖抚着赫连莹的头发抚慰道。
“那我不管，我就要姐姐！”
赫连靖看着妹妹像只闹脾气的小猫，笑问道：“那莹儿想要什么呢？”
“让姐姐跟着莹儿，不要再睡那个破地方了！”赫连莹说。
“好好好，都答应你。那哥哥明天说？”
“不行，现在就要说！”赫连莹抱着赫连靖的手晃着。
“行行行！”赫连靖还带着些酒意，招了外面的一个人过来。
“叫他们传下去，解除那个女人的军妓身份，以后她就是……”赫连靖看向赫连莹。
“姐姐！”赫连莹说。
“姐，不，是十六居次的乐师。”
“师资！”
“对对，师资，师资。”赫连靖忙顺着妹妹说。
“但是，回京后她得让我处置。”赫连靖说。
“为什么呀。”赫连莹扁着嘴问。
“因为她是战俘。”
“那……好吧。”赫连莹想了想说。
赫连莹回到楚皖仪睡着的地方，黑暗中静静卧着的美人此刻睡得正沉。想必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苍白的面容上烙着深深的眼窝，女子瘦弱的身形轻微起伏。
赫连莹小心地在楚皖仪身边坐下，轻轻地呢喃着方才听到的乐声，愈发觉得心里发闷。漠颉以骁勇为傲，而四哥赫连靖更是整个漠颉的骄傲，是漠颉的战神。赫连莹向来也以四哥为敬，为扩大漠颉的疆域而欢呼。此时看着楚皖仪憔悴的容颜，想着歌里的悲怆，赫连莹第一次觉得战争，可能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清晨的朝曦透进小窗，楚皖仪睁开了眼，一偏头看见旁边趴着的锦衣小公主，此时还在睡梦中。
“姐，姐？”小公主感觉到了动静，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向楚皖仪。
“居次在这里做什么？”楚皖仪眼神略过她，不想看她。
“姐姐，我昨天跟哥哥说过了，现在姐姐已经不是军妓了。姐姐愿意跟着我教我学乐了吗？”赫连莹却紧紧望着楚皖仪。
“我，可以不用继续之前的日子？”楚皖仪缓缓地问，心却擂鼓般地跳动。
“是的姐姐！只要姐姐愿意跟我走，教我曲儿！”赫连莹激动得一把抱住了楚皖仪的手臂。
楚皖仪的身子忍不住颤动了一下，她日日夜夜都想逃离这个处境。但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凌辱之中逐渐麻木，逐渐失去了希望。此时竟反倒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要帮我？”楚皖仪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姐姐？”赫连莹被她冰冷的语气吓得一愣，“我是想要姐姐教我曲儿啊，而且我也不想看到姐姐在这里……”
楚皖仪看着赫连莹的表情，知道自己吓到她了，缓和了眼神淡淡说：“姐姐愿意教你。”
“真的吗！”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到这句话赫连莹马上又高兴了起来。
“不过姐姐……”赫连莹说。
“嗯？”
“但是我们还得在这里呆上不少时日，军队没有这么快走。”赫连莹说。
“没事。”楚皖仪说。都在这里过了这么久时候，还在乎多这一日两日吗？楚皖仪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
这些日子，楚皖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一开始执意寻死，又到心灰意冷，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求死无能，却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仿佛是小公主的出现刺激到了自己，楚皖仪空洞的眼中闪出了一抹血色。
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受父皇宠爱的长公主的身份，京城第一才女，受万般赞誉。或许是上天也嫉妒她，一夜之间，将她从天上打落进了炼狱之中。
既已苟活数日，又何惧前路荆棘。凭什么，自己就要受这些磨难，自己的亲人就如此白白惨死。楚皖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身子里又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姐姐，那现在就搬去我的帐子那里住吧？”赫连莹问。
“嗯。”楚皖仪点点头，跟着赫连莹走出小帐。
躺在还算柔软的毯子上，这在从前是皇家看不上眼的东西，现在却是难得。
小帐很简单，但干净整洁。屋里摆着一张古琴，桌上还有赫连莹刚采来的花。只是普通的野花，粗糙的茎叶横在桌上用力伸展，显出蓬勃的生机。
楚皖仪用手拿起其中的一支仔细地放在眼前看，看它的经脉里流淌着的生命力。数不清的黑暗日夜里，仿佛终于有一束光芒从阳光包裹着的花儿上流进了楚皖仪的心间。看着手上的花儿，楚皖仪颤抖着扬起了僵硬的嘴角。
柔和的阳光照亮了美人的面庞，点亮了美人眼底的光。
“姐姐，我叫赫连莹，姐姐叫什么呀？”赫连莹偏着头问楚皖仪。
“楚皖仪。”
“啊，姐姐就是传言里那个楚国才名远扬的长公主吗！我心慕中原文化已久，也一直想知道姐姐这样第一才女是什么样子的。”话刚说完，赫连莹自觉说错了话忙捂住了嘴，但话已出口。
果然，楚皖仪眼中带上了些痛苦和落寞，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不过是虚名罢了，大楚也已不复存在了。”
两人一时无言。
此后果然不再有人打扰，这块地方仿佛与军营隔绝，与前些日的不堪远远相离。几日以来，赫连莹给楚皖仪说着漠颉的故事，而楚皖仪也讲着曾经楚国里的繁华，吟咏着那些诗词乐章。
又过了些时日。
“姐姐，我今晚不回这里了，明日就回来。这里有些仆人留侍，又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们。姐姐你放心，那些人不敢靠近这里，姐姐不用害怕。”赫连莹认真地说。
“嗯，好。出去小心些。”楚皖仪点点头。
素月当晚空，霜华凝古弦。
楚皖仪把古琴摆在院中，铮铮两声清响，似有万籁应和。
皓腕轻抬，倾泻融融春光。纤指弄弦，重绘繁华盛世。
弹至高潮处，少女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楚皖仪用力控制住发颤的手臂，如同是在压制一头狂暴的野兽。楚皖仪拼尽全力继续着弹奏，抵抗着身体中奔涌的悲怆和恨意，一曲《盛华》，夹着血泪化成的刀光火影。
楚皖仪的手指已经弹奏地没有知觉，发了狠钩动的琴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柔韧的琴弦割伤了她的手指，血珠随着她的动作滴滴答答往下掉，在空中扬出一道道细细的红痕。
十六岁的诞辰，和先前想象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怎么也不会料到，是在漠颉人的军营里，弹奏一曲追忆故国的哀歌。
人物档案：
楚皖仪
已亡大楚的长公主：永宁公主，德才兼备，才艺双馨。开局年15接近16，身高168。
赫连靖
漠颉四王子，也是漠颉的王太子。年18，身高188。
赫连莹
漠颉十六居次。（居次即公主。）年13，身高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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