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限第四日,傅宛再次进宫。
她昨夜苦思冥想,决定先去确认一件事。
为数不少的仿制物,如果都是先由宫人偷盗出宫,而后再让人仿制,那么原物得有多少被盗?
皇宫内失窃一件两件物品都不好隐瞒,更何况那么多……
她带着厚礼见过了各宫嫔妃,言谈间不提拜访原因和意图,只说说话稍坐片刻便走,众人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她礼数周到没有多做打扰,所以并没有人表示不满。
转了一圈时间已近晌午,她乘着步辇准备离宫。
她根据昨日在暗市上看到的那些仿制宫物,对比了各宫陈设,发现被仿制的宫物皆没有丢失——一部分好端端的在嫔妃宫里放着,一部分则在宫人手里,想必是赏赐下去的。
这就证明了她的猜想……
沉思间傅宛已经被送至宫门口,给了抬官打赏之后,她抬脚往马车边走准备回府,刚走了两步便被人喊住。
那声音她不会忘,是李皋。
“本王还当看错了,原来果真是六弟妹。”
傅宛心中冷笑,这会儿她又是他的六弟妹了?诬陷她想致她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喊她六弟妹?
“见过二皇子殿下。”
李皋打量屈膝行礼的傅宛。七日之期已过半,她却依旧是这幅沉稳冷静的模样,连见到他也是面不改色,慢条斯理,仿佛他只是为秋景添色的其中一片落叶,可有可无。
即便她面露恼恨,也比这幅平静无波的模样好些。
“不知六弟妹‘宫物外流’一案调查进度如何?”
傅宛垂眸遮掩眼底的不耐。
这二皇子实在是惹人厌恶,分明是他闹出来的事端,偏还要一脸关心的询问受害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忧心她的死活呢。
虚伪下贱,同傅玫一丘之貉。
见傅宛不答话,李皋继续开口,言语诚恳,神情关切,“那日为兄也是为了维护皇家尊严气急了,所以莽撞了些,还请弟妹不要介怀。现下看来,弟妹这里许是真有冤情,为兄只希望真相能早日大白于天下。”
傅宛佯装被他言语触动,不过依旧是垂着眸子,只是语气刻意放柔放缓了些,“宛儿也不瞒着二皇子,如今我这里依旧是一头雾水,一筹莫展,还希望二皇子能帮上一二。”
李皋唇角浮上一抹嘲弄的笑意,他如今已经不敢小瞧他这位守拙沉静的弟妹了。
眼前依稀闪过她公堂对峙时的步步紧逼,她如今的这幅乖巧样子他可不信。
“那是自然,不过,也要弟妹你识趣些,乖乖呆在后院,习女红做羹汤,不要本末倒置,随意上前院碍人的眼才好。”
傅宛勾着唇角福了一福,嗓音依旧柔顺,“宛儿女红确实差些,现下便回去勤加练习。”说罢转身离开。
这李皋对她已经起了戒备,话里话外警告她不要插手后院以外的事情,但她自然不会顺了他的意。
她要的是李皋成为丧家之犬,死无葬身之地!
长风萧瑟,几片枯叶打在傅宛肩头,她微微侧脸看上一眼,眼尾上扬的弧度显出几分冷漠嫌恶。
那些情绪,深深映进了一直望着她的李皋眼里。
李皋莫名觉得,她面对自己的时候或许心中就是那样的思绪,将他看做一片污了她肩头的残叶。
长眸微眯,他忍不住想,倘若当初他娶了傅宛……
倘若他们不是敌对……
不,没有倘若,事已至此,他只能遇神杀神。
万事皆不如大业重要!
回府后傅宛吩咐春笋备水沐浴——每次和李皋接触,都会让她觉得晦气。
洗完出来正让春笋帮她擦头油,就见窗口人影一闪,下一刻李崇跨门进来。
满室都是混杂着水汽的幽香,沁人心脾。
“怎的白日里沐浴。”他说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而后说起正事。
“影卫已经探明,那名宫女不过是个傀儡、眼线,明面上她是明妃的人,背地里却是替李皋办事。”
傅宛神情一动,“你的意思是,即便是抓住了她也没什么大的作用?”
“不错,这宫女李皋安插在明妃身边多年,必定不会轻易反水。”李崇随手拿了碟子里的半块酥塞进嘴里。
春笋收回目光,抿嘴偷笑,只当没有瞧见。
那块酥是小姐晨起用剩下的,这卧房里吃点心的满共姑爷和小姐两个人,姑爷不会不知道那是小姐剩的。
傅宛对“酥”的事情毫无察觉,她思索着说:“我觉得明妃未必什么都不知道,单凭李皋和那宫女,办不成暗市里的那许多事。”
李崇认同,而后眼见傅宛抬手拿起外衣。
“又要出去?”他听下人说她才回来没多久。
傅宛微一点头,这时目光划过桌角,才见他手里拿着那块酥,她眼波微动,立时逃也似的走了。
那可是她咬过的!他知不知道啊……
目睹一切的春笋忍着笑告退收拾浴桶去了。
再次进宫,宫门口的侍卫见她都愣了一愣——头一次见拿皇宫当自家的,一个时辰内来两次。
不过也就是腹诽,大家都知道现如今傅宛有特权。
明妃见她去而复返心里起了疑,脸上没了初次收礼时候的客气。
“明妃娘娘,您可知您宫中有一名叫燕儿的宫女?”傅宛落座后开口试探。
燕儿便是那名出入暗市的宫女。
明妃闻言面上浮现一丝不确定,“像是有罢,刘嬷嬷?”
身后的老嬷嬷立刻上前一步行礼答话,“回娘娘的话,是有,不过没有在近前侍候过,所以娘娘不太记得她。”
傅宛闻言笑着颔首,上次宫中家宴她就看出明妃不是个蠢的,不然跋扈如她也不会安然多年。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宫里有什么人。
明妃这个反应,便让傅宛断定她和宫物外流有关。
明妃听她问起燕儿,心中忐忑,正想借口打发她离开,就听她继续开口:
“既然娘娘是聪明人,那宛儿也就不兜圈子了。”
明妃佯装不懂,“你这女子好生奇怪,若是看上了宫内什么便直说罢,我定赠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