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皋翻身下马,傅宛跟着跳下。
惨白的月光流泻在眼前的荒村野地之中,断垣残壁之间杂草纵生,四周树影婆娑,再伴着夜鸮时不时的啼叫,只让人觉得鬼气森森。
正借着月色打量,傅宛手腕突然一紧,微微侧首就见李崇勾起的薄唇,“跟我来。”
“此处可是入口?是要穿过去么?不能骑马么?”
一连三问出自傅宛之口实在难得,李崇忍不住低笑两声,“都不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我已经站在了暗市上。”
这话答得着实奇怪,傅宛转头四顾,依旧是满目夜色,回头望向李崇,他只噙着笑意领路,一副要把关子卖到底的样子。
傅宛皱眉,这李崇,似乎与初见之时有很大不同……
不等她多想,就见不远处出现一座枯井,由于年久失修,井上缠绕的草绳已经断裂,破烂的木桶横在一边。
傅宛正要上前查看,身边之人突然松开她飞身跳了下去,她下意识伸手拉他,指尖却只触到他衣摆掀起的风。
“下来吧,我接着你。”醇厚的嗓音从井底传来,显得异常沉闷。
傅宛抿唇,这种事态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很不好。而且以她的身手,他既然跳下去安然无恙,她自是不用人接。
足尖点地她利落的翻下去,原本想落在一边,却被迅速迎上来的李崇抱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之下,两人皆是心头一动。
暗香在吐息之间浮动,李崇率先松了手,看傅宛面上微红,眉头轻拧状似愠怒,忙拱手一礼,“是我唐突了,怕只怕宛儿崴了脚,不好行动。”
他一脸坦荡的说完立即转身带路,挺直的背脊似乎再正直磊落不过,抱过美人的手指却在身前不自觉的合拢摩挲,似在回味刚刚一瞬间的亲密。
身后跟上的傅宛眼底闪过一丝不快。
“不好行动”?他竟是一心只怕自己拖累他?
两人各怀心思缓步向前,只不过没一个在想正事。
跳下枯井之时傅宛心中已有猜想,等沿着井壁扳动机关走入地道,心中的想法这才落实。
“真不愧称为‘暗市’,竟是藏在地底深处。”
“这深处,藏得又何止是暗市。”
傅宛知道暗市中有李皋几股势力,联系李崇查出来的仿制间,她心中生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想,“这些暗市之中的仿制间,大抵和李皋有关,至少,他是知情的。”
“且先探探。一会儿便到了,暗号是‘四险河涛涛’。”
石门前有四位虬髯大汉把手,对过暗号之后,四人合力推开了沉重高大的石门。
眼前出现的场景让傅宛心生惊叹——一条和长乐街模样差不多的集市出现在眼前,其上来往众人多穿黑衣,贩夫走卒有,摆摊叫卖也有,门脸店铺更是不少,除了光线昏暗,和地面上基本没有大的差别。
不过走近了就会发现,街市上买卖的,都不是寻常东西。
转过一个街角,傅宛神色一凝,她扯了一把李崇,快步跟上一闪而过的娇小女子。
那女子头戴斗篷,但转身的时候傅宛看清了她的样貌,分明就是画像上的那名宫女。
宫女一路走进一间名叫“宝阁”的店铺,再没出来。
傅宛和李崇对视一眼,抬脚进去。
铺子里摆着几排木架,其上陈列不少宝瓶瓷器钗环首饰,但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没有他们要找的仿制宫物。
傅宛低声问紧跟着她的李崇,“难道不是这里?”他来路上已经说明,只查到有一个仿制间存在于暗市,具体位置暂不清楚。
不等李崇回答,傅宛走向柜台,从袖口取出一个玉扳指拍在桌上,粗着声音道:“这些粗俗之物小爷瞧不上,把你镇店的好玩意儿拿出来!”
掌柜的拿起玉扳指对着烛火照了照,心下一凛,知道这是有大生意上门了,立刻赔上一副笑脸儿,“这位爷稍安勿躁,要看好东西咱得先交押金。”
李崇长眉一横,“这扳指不够?”
他身量比傅宛高大不知多少,单靠近就已经显露出来威压,此刻沉下声音刻意显现怒意,实在有些骇人。
掌柜的心里一惊忙不迭点头,“够!够够!”而后带着两人绕过屏风去了内室。
内室也有木架,上面瓷器宝物琳琅满目。
傅宛上一世位及皇后,这些东西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否仿制宫物。
但瞧出来也不能说,她问李崇,“是吗?”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傅宛看向面露怀疑的掌柜,“这些东西好是好,但样式太少,小爷我想看看其他的,还有吗?”
掌柜的摇摇头,于是傅宛随意拿起一个小瓷瓶开口,“玉扳指你留着罢,小爷我再转转。”
出门前傅宛挑着眉又问了一遍,“真没有了?藏私可不厚道啊。”
那成色上好的玉扳指就是换百件瓷瓶都绰绰有余,掌柜拿人手软,迟疑着开口,“我家没有,别家有。”
傅宛和李崇交换眼神,仿制间居然不止一间……
“你同我说说位置?”傅宛继续扬着眉梢的问。
“在街口,还有……”
掌柜的一共说了三五家,傅宛同李崇一一转看,虽然店名各异,但确确实实都是仿制宫物的黑作坊。
这一趟收获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两人原路返回皇子府,卸了装扮秉烛夜谈。
“我觉得事有蹊跷,一定有什么事被我们遗漏了。”傅宛撑着下巴拨弄灯芯。
烛火明灭,衬的她一张美人面越显魅惑。
李崇移开目光,没有开口。
傅宛没有留意到他眸光细微闪烁,自顾自分析,“私自仿制宫物是犯皇律,他们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大树倚靠,只是不知,李皋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毕竟起初栽赃嫁祸交易庄的那件宝贝是真品,所以傅宛暂时拿不定李皋是无意间牵出了仿制宫物一事,还是他根本就是主谋。
傅宛又思索一会,见李崇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她问:“可是困了?夜已深不好叫下人来服侍,不如直接歇息罢。”
这歇息,自然是各睡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