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在对方靠近的一瞬间,赵临笙以极快的速度掐住了来者的脖子,其后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手中正在挣扎着的是自己身边的侍女升儿,这才放开了钳制。
“你来这里有何事?”
赵临笙有些不悦地开口,蹙着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内容是她这一生都不愿回想起来的,这让她的头有点痛,也有点烦躁。
因突然呼吸到大量空气而捂着脖子不住咳嗽的升儿听见她的问话,连忙站直行了个礼,回道:“鬼王,药已经好了,属下刚刚端到您的寝殿却没看到您,猜想您还在这里,便来找您了。”
一听见药赵临笙就烦。
当初傅卿言不知从哪儿找到的那东西,也不说有什么用,却非要强迫她每日都喝。
也不管她如何拒绝、会不会更恨他,甚至用尽各种招她厌烦的手段,只为了让她喝这一碗恶心的东西。
如今他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想让她喝?
哼,笑话!前几次是因为她没想起来傅卿言这个人,她选择性地忘掉了关于傅卿言的一切,喝药不过是习惯性的行为。
现在她可想起来了,鬼界之王乃是她赵临笙,她凭什么还要受傅卿言的控制?她不想喝谁敢逼自己,谁又能逼自己?
“倒了,以后不准让它出现在我面前。”
岂料升儿一听这话有点急道:“鬼王大人,万万不可,那是抑制您体内煞气的……”
“我体内没有煞气!”
赵临笙恼怒地打断她的话,这两个字比傅卿言更让她厌恶,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杀意,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滚!”
升儿眉眼之间都染满担忧,见她身上被渐渐浮起的诡异黑雾包裹着,心急之下竟大着胆子,不顾赵临笙的命令道:“鬼王,您快把药喝了吧,求您了,那药可是前鬼王他……呃……”
赵临笙掐着升儿脖子,眼里闪着妖异的红色,眼神也变得凶狠嗜血,甚至带着诡异的兴奋。但如果细看又会发现,她的眼中若隐若现地闪过压抑与挣扎,只是由于微弱,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临笙的手指越捏越紧,仿佛随时都会捏碎手下人的喉骨,享受着对方痛苦的**。
升儿面色发紫,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赵临笙才甩开她,错手一挥,一旁的柱子被劈出了一条小臂粗的裂痕。
赵临笙回头对脚下的人道:“别以为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杀你。要不是念在从我来这里之后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事还算稳贴的份儿上,凭你是傅卿言派来的这一点,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升儿见到赵临笙眼中的杀气,明白她是真的生气了,吓得不敢再多言,颤抖着身体行了个礼就走出去了。
她不敢回头,即使她很想劝一劝这个被傅卿言用生命爱着的人,很想告诉她,为了压制她身上的煞气,傅卿言费了多大的心力,差点连性命都没了。
其实升儿虽然也会怕赵临笙,但她又不似其他恶鬼一般恨她入骨、想让她死。
也许是她在赵临笙身边照顾她这么久,窥探到她某些脆弱时刻的缘故;
也许是傅卿言为了让她真心实意地照顾赵临笙,而在她还未与赵临笙谋面时刻意对她讲赵临笙的好,让她从内心深处觉得现在的鬼王不是真正的赵临笙的缘故;
又或许因为目睹了傅卿言的付出,深受感动的缘故,她面对赵临笙,不止是带着畏惧的心理,还混着同情与不忍。
这样的复杂心情是在见证了一切之后,傅卿言和赵临笙一起给的。
走出殿后,升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内那孤寂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在赵临笙还未出现时的某人。
那一身红袍拖到地上,似血一般流淌,被缚其中的身影与其融为一体,成为她的象征;远远看去又像一团烈火,即将吞没其间的一切。
升儿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他怕是要心疼的。
赵临笙回到寝殿,朝桌子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不见药碗,便抬脚走到榻上斜靠着,脑海中不由浮起升儿的话来,便开始慢慢思考升儿的未尽之言。
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变得暴躁易怒,总是想动手杀人,并且能在其中得到快感。
过去还有傅卿言可以任由自己发泄怒意,转移情绪,而且有时他还能制着自己。
可他如今不在了,赵临笙本该因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而觉得痛快的,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杀再多的人都没有意思,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因此她又拼命地杀生,肆意听着众生的痛吟,以为能找到渴望中的快意。
但不知为何,越是这样,就越是空落,就像心里缺失了一块,在赵临笙未察觉之时变成了无底洞,怎么也填补不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呢?
赵临笙觉得一定是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能让她发火的也就只有傅卿言以及跟傅卿言有关的事了。
刚刚因为升儿提到傅卿言,所以她突然烦躁起来,打断了她的话,现在仔细想想,可以发现她没说出口的话中提到的跟傅卿言相关的事,该是指那药是傅卿言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得到的。
赵临笙食指点着扶手,脑海中闪现出一些画面,那是傅卿言强迫她喝药之前的事。
那时她刚被傅卿言带回鬼城不久,但因在幽冥昧域经受了太久的摧残,精神有点恍惚,很多事也都模模糊糊的。
但她对傅卿言的失望与恨意从未停止,毕竟在残存的记忆中,傅卿言的身份的确是将军府被抄检的原因,她的师傅是因为他才会离开自己的,不然他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不敢看自己?
如果说赵临笙对自己的记忆还存疑,那傅卿言为何在她为他经受百年的折磨时,却转头心安理得地当上了鬼王,还娶了个鬼后,将所有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为什么没找自己?
更重要的是,赵临笙每次逼问他,他总是避而不答,或者就一句“对不起”?那分明就是承认了,不然为何要愧疚,为何要心虚?
赵临笙从不掩饰自己对傅卿言的恨意,对他的示好与殷勤嗤之以鼻,全然觉得是在惺惺作态,不仅对他冷嘲热讽,还几次想夺了他的性命。
可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样忍受着赵临笙对他做的一切,就算赵临笙不领情,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守着她,想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的忘恩负义,这让赵临笙心里憋着一股气。
有一次,她身后跟着升儿,毫无阻碍地走向傅卿言的寝殿,却在门外看见傅卿言正搂着一个女鬼的肩膀,那女鬼穿得香艳,门又半掩,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正在干嘛。
赵临笙只觉得那一幕异常刺眼,有声音在叫嚣着要杀了他们,她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怒气,双眼渐渐染上嗜血的猩红。
“砰!”
半边门被赵临笙一脚踹毁,两人皆被惊动,抬头望去,见到的是站在门口斜眼冷笑的赵临笙。
“小笙,你来了……”
傅卿言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让赵临笙更觉得可气。
那女鬼先是因赵临笙身上的煞气而惊惧,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听见傅卿言那一副压抑着喜悦的语气,暗暗打量了赵临笙一番,然后她对着赵临笙挑衅地瞥了一眼,用极度矫情的娇嗔语气问道:“鬼王,这个女鬼又是谁呀?”
傅卿言皱起眉,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女鬼撞向桌子的声音打断。
那女鬼没想到赵临笙竟敢明目张胆地搞突袭,心中气得很,却又暗自欣喜机会来了。
她假装被打伤,刚想博得傅卿言的怜惜,顺便把赵临笙给搞掉,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向自己走来的赵临笙,瞳孔骤然扩大,随后凄叫一声,再无踪迹。
赵临笙眯眼享受着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随后睁开那双血丝布满的眼睛,慢慢转向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傅卿言,抬起了不知何时长出了红尖指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