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笙在心理描摹着傅卿言的五官,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傅卿言的脸,感觉到手下人的突然僵硬,才回过神来。
随后赵临笙在敌人的迫近中,趁傅卿言不注意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并在他身上设置了一个结界,在傅卿言难以置信的眼光中把手中的玉佩放到他的怀里,对他笑了一下,做了个口型,说的是“等我”。
然后不顾傅卿言因用力冲穴道而暴起的青筋,与因急切而染上血丝的双眼,将傅卿言身上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向他们的反方向捏决催动一阵风让树丛发出动静,然后自己向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制造出声东击西的假象让敌人识破,再让对方以为他们两人打算利用这个计谋逃跑,然后集中了全部兵力去追赵临笙,留下了傅卿言……
赵临笙曾听人说过,人死的时候会想起来很多事,但她在万箭穿心的那一刻,却只有一个念头:她还不能死。
靠着强烈的执念,赵临笙游离多年的碎魂一点点聚了起来。
却在刚成形不久之时,遇到一个自诩正道的修士,那修士见她执念如此之深,戾气也挺重,觉得日后必会成为祸患,便将赵临笙的魂魄打入了幽冥昧域。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法外之地,而此个人的法外之地使他们找到同类,共同造就了所谓灰色地带。
幽冥昧域便是六界的灰色地带,是六界生灵闻之胆颤的地方,它游离于六界之外,凡是掉进去的生灵,都会被里面的昧火吞噬,灰飞烟灭。
幽冥昧域是何时存在的无人知晓,但它变成如今的炼狱倒是有迹可循。
由于它不受六界统辖,且极为危险,其后便成为了一块刑域,也沦为报复之地,被敌人投入其中,无论是恶是善,最终结果都不过是体现了投放者的泄愤之心。
因此,本只是一片上古昧火之地,在千百万年的长河中积攒了无数怨念之后,竟成了六界的乱葬岗,煞气满天,怨念充斥,六界时不时还会听到从那处泄出来的几句凄厉的哀嚎,诡谲恐怖。
赵临笙在幽冥昧域里禁受昧火的煎熬,还要抵挡那些怨念的侵入,它们无孔不入,抓着赵临笙最恐惧、最害怕的事情一遍遍重现,赵临笙看见自己的师傅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死去,她却救不了,怎么喊都没有用。
有时又是傅卿言被抓住了,受着凌迟之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这一切的赵临笙觉得被割的是自己的心。可画面一转,傅卿言在说恨她,说再也不想见到她,转身握着别人的手离去,任赵临笙如何喊都不回头……
还有很多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地灌输着她的恨意,让她记起师傅的死,跟她说傅卿言这么久都没来找她,早就忘了她了,她现在忍受的一切苦痛折磨都是不值得的,该像他们一样解脱……
身心的煎熬使她靠着自己的执念一点点聚集起来的魂魄又一次次碎裂。
一百年的时间里,这种情况重复了多少次,赵临笙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无数遍地念着两个人的称呼,一个叫师傅,一个叫傅卿言。
在这一百年间,那些怨念没能把赵临笙撕裂同化,反倒被赵临笙给融入体内,此后赵临笙与那股煞气相互争夺赵临笙的意识,互相抗衡。
赵临笙从幽冥昧域爬出来时,天地变色,万鬼同泣,群魔乱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每一个见了她的生灵都露出一幅惊惧至极的表情,仿佛被看一眼,就会消失。
赵临笙从幽冥昧域出来后,在鬼界游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快忘了自己在找谁,而从幽冥昧域带出来的煞气始终在企图瓦解她的信念,想让她成为它们的同类。
她一遍遍地走着,一遍遍地回忆着那仅存的零星记忆,她不信那些声音说的,她不信,被她刻在心底里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把她抛下呢?
“可你已经死了,”赵临笙听见一个声音说,“他们有找过你吗?他们留你一个人在那个鬼地方那么久,有来救你吗?”
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开始放肆大笑,声音尖锐刺耳,混杂在一起,吵得她难受,可她赶不走这些声音,赶不走。
“不是的,不是的……”赵临笙一遍遍重复着,企图坚定自己的信念,隔离那些声音,“师傅会带我回家的,我要回去,我不能死……还有傅卿言,傅卿言!傅卿言!”
可赵临笙听见一个声音残忍地说:“你师父早就死了,你也早就死了,回不去了,害死你们的傅卿言现在肯定在某个地方享乐呢!傻子!”
其他声音附和着:“早死了!早死了!傻瓜!傻瓜!哈哈哈哈哈!”
“胡说,我不会信的,别信,别信……”
赵临笙不断地对自己告诫着,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她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相信。
虽然在外界看来她像在自言自语,如同疯子,但好在这里是鬼界,有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稀奇。
“你还在坚持什么?你不想解脱吗?放任自己的心意,尽情地恨、尽情地杀人有什么不好?”
“师傅会怪我的,傅卿言也会讨厌我,我不能变成那样。”
突然,她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嘲讽起那些声音来:“都这么久了,你们还用这些话来哄骗我,你们果然是没有脑子的,说出的话也太可笑了。”
“你不信,那你说说你师父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死的?”
赵临笙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想证明那些话的虚假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长久的身心折磨与侵蚀让她的记忆变得模糊。
“怎么死的……”她喃喃着。
“我们来告诉你吧,是傅卿言害死的,他隐瞒了自己前朝太子遗孤的身份,害得你师父被以谋反的罪名斩首示众,你忘了吗?他自己逃了,把你师父和你给留下来受死,你怎么能忘了?你该恨杀了你和你师父的人,更该恨害了你们的傅卿言!”
“不可能!不是这样!别信,别信……”
赵临笙听到前朝太子遗孤六个字时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谋反、傅卿言的道歉、监狱,这些都在告诉她那些声音也许没有骗她,可她不相信,那个可是刻在心里的人。
“笙儿……”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傅,师傅!”赵临笙惊喜地唤着。
“笙儿,你难道忘了师傅怎么死的吗?你为什么还念着害我的人?为什么不恨他?你该恨他!”
“不,师傅,不是这样的……”
不过一时,赵临笙又笑起来:“假的,又来这招,呵呵。”
那些声音终于平息下来,仿佛知道这一局失败了,便偃旗息鼓。但赵临笙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有机会,它们还是会立马跳出来烦她,像是没有尽头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赵临笙此刻的轻松与得胜后的喜悦。
赵临笙慢慢走着,感觉到越来越拥挤,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城门下,旁边用无数颗骷髅头堆成了“鬼城”二字。
赵临笙抬头望着城墙上的鬼卒,心想:原来这就是鬼城。
转念又一想:既然都到了,不如找机会去会会他们的鬼王,看看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
如果能吃了……
赵临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马停住这一想法,防止自己变得嗜血。
她刚要抬脚走进去,却见挤在身边的鬼众霎时间静下来,自动开出一条道,赵临笙被挤到了一边,她听见面前两个鬼民低低的说话声。
“快看快看,鬼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