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潜伏在鹰愁涧中一块石头下,仰头盯着涧上无人的石崖。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从东土大唐而来,到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遇到了这个僧人。
他要吃掉这个僧人的代步马匹,然后取而代之成为他的脚力,这是他的父亲从观音菩萨那里求来的机缘。
水流不断地冲刷着他的龙鳞。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西海龙宫的日子:
他的父亲是西海龙王敖闰,那时候,他是西海龙宫的玉龙三太子,那时候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在四海中遨游。
那时候他和碧波潭龙王女儿万圣公主定下了一门亲事。
那时候他有一个响亮的称呼——龙王赘婿。
世人都说赘婿难当,但却总有人会去当赘婿,追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能让西海龙宫的玉龙三太子敖烈去当赘婿的自然更不会是一份小利。
碧波潭的老龙王的龙体欠安,似乎是要不久于人世。
这个消息是敖烈的父亲西海龙王敖闰告诉他的,随后敖烈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和碧波潭老龙王的女儿万圣公主定了亲。
众所周知,龙是很少死的,尤其是龙王,养尊处优,几乎不出龙宫活动,还能时不时地尝到天庭赐下的蟠桃,寿命就更长了。
然而龙王的位子却是有限的。
最开始世界上龙少而水域多,因此一个龙王便可以占据一海水域,后来四海被分完了,就有了江河之中的龙王。
再后来,连江河这样水域都被分完了,就有了湖水之中的龙王,溪流之中的龙王,小谭之中的龙王,后来甚至连水井之中都有了龙王。
龙族好淫,敖姓的龙子龙孙越来越多,后来连井水都被分封完了,三界传言,日后龙族要在水缸茶杯里分封龙王了。
更有恶劣的玩笑说是,日后往地上撒泡尿,吐口唾沫,龙族都能在这泡尿,这点唾沫星子里分封出来个尿龙王,唾沫星子龙王来。
眼看龙族就要成为三界的笑柄了,四海龙往召集天下所有水族龙王经过公议,最后定下,井龙王是三界最小的龙王,不许再分封比井龙王更小的龙王。
从此,本来就在龙族内极度受到追捧的龙王之位,愈发的炙手可热起来。
龙族中有些龙,还以从仙籍在编,制衡天下水域这一龙王的职责中摘出来“编制”二字当做龙王的代称,龙族之内,各个以有编制为荣。
一条龙要想有个龙王编制,首先它需要是一条真龙,真龙是指由龙祖的后来繁衍而来的,敖氏一族。
三界出了真龙,世界上还有鱼虾泥鳅等水族修行或者跃龙门化成的龙族,他们没有资格作龙王,只会成为天庭的烩龙肝,或者拉车的脚力。
这些个龙,敖烈从不觉得算是龙,这种龙,一次他过水撒尿,被水中游鱼吞食了,一天之间,水中便有几十条游鱼化成了这种龙。
总之,编制是一个龙族内部极为重要的事物,有了编制,当了龙王,就算是成了正果,就算是真正的位列仙班了。
自己这个西海龙王的玉龙三太子,屈尊去给碧波潭老龙王当一个赘婿,为的就是一个龙王的编制。
虽然敖烈不太懂得为何龙族非要做龙王,非要有个编制,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听从父亲的安排。
毕竟,他的父亲是西海龙王,世界上最伟大四条龙之一,一位可以参加蟠桃盛会,有资格上天朝见玉帝的龙王。
无论如何,听父亲的话总归是不会太错的。
听父亲的话,只要入赘到了碧波潭,做了碧波潭的龙王赘婿,等上个几百年等到身体欠安的碧波潭老龙王故去,他就会是碧波潭的新任龙王,他就有编制,算得上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了。
作为西海龙王的三太子,虽然他是作为驸马入赘到碧波潭做一个龙王赘婿,但他毕竟还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他的父亲还是三界最伟大的四条龙之一。
婚期将近,人间的修士,山中的妖仙,海里的水族,天上的神仙都给他们送来了贺礼,甚至连三界主宰的玉皇大帝都赐下了贺礼。
玉帝赐下来的贺礼是一颗夜明珠,一颗比敖烈在号称富有四海的龙宫宝库里见过的最大的夜明珠都要大上许多的夜明珠。
只是,在新婚洞房花烛之夜,却除了一场祸事。
这场祸事让他学会了一个凡间的成语——惨绿少年。
那天,他结束了宴饮,回到了碧波潭的驸马寝宫,却没看到万圣公主,便四下寻找了起来。
万圣公主最后还是找到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前提是忽略她旁边的另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叫做九头蛇的男人。
他拔剑朝着这个叫做九头蛇的男人砍过去,九头蛇本不是他的对手,却在公主闺房里利用几款摆设的珊瑚礁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这下他明白了,这个叫做九头蛇的男人比他更加熟悉万圣公主的闺房,于是他不在追着那个叫做九头蛇的男人劈砍,任由他逃走。
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西海的龙王,三界最伟大最具有权势的四条龙之一,要求父亲为他退婚。
父亲却提出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理论——各玩各的。
西海龙王敖闰告诉他的儿子小白龙敖烈,他入赘碧波潭是为了碧波潭龙王的编制,只要编制能到手,头上带点绿又算得了什么。
万圣公主既然早有旧欢,他也不妨另觅新爱,从此和万圣公主做一对各玩各的表面夫妻,岂不更加逍遥快活。
他看着父亲头顶绿色的龙须,仿佛明白了什么,父亲朝他满不在乎地解释道:“小白龙,你以为讲究族内通婚龙族这么多亚种怎么来的?”
父亲的解释非常有道理,他是为了碧波潭龙王的编制而入赘的,又不是为了万圣公主成为的龙王赘婿,既然如此,万圣公主到底爱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的父亲告诉他,忍一忍,一条龙家欧诺个要想生活过得去,头顶的龙须多少是要带点绿的,不要年轻气盛。
可是不气盛还叫年轻龙吗?
回到了碧波潭的驸马寝宫,万圣公主仍然是不在,寝宫里堆满的贺礼仿佛在嘲笑他小白龙西海龙王的玉龙三太子敖烈是一个惨绿少年。
他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怒火以及委屈,拔出宝剑,扯断珠帘,将寝宫里的贺礼统统砸了个粉碎,没有放过一件。
只是,他虽然是西海龙王的玉龙三太子,三界却仍然有人他得罪不起,其中最得罪不起的就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天庭的玉皇大帝。
而他偏偏砸了玉皇大帝的送来的贺礼,那颗举世无双的夜明珠。
很快,天庭派下使者,将他吊在空中,打了三百锤,又将他押送至斩龙台,不日将由魏征斩首。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位龙王赘婿的龙命将休的时候,一位女子从天而降救了他。
观音菩萨说,有个唐朝来的取经人需要一匹马作为一路西行的脚力,希望自己能够配合,等到自己的点头答应后,观音菩萨奏请玉帝,穿旨赦免敖烈。
菩萨把他送在了蛇盘山鹰愁涧之中,只等取经人来,变做白马,给取经人做个脚力,上西方戴罪立功。
他的父亲敖闰叮嘱他,一定要领会菩萨的意思,等到取经人一来,便吃掉取经人的马匹,好让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
日后小白龙到了西天,就算不作龙王,同样可以修成正果,得到一个编制。
他问父亲,佛门不是不杀生吗?
父亲回答他,正是因为佛门不杀生,所以我们才要杀生。
敖烈似乎明白了许多事情,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只是听从父亲和菩萨的吩咐,在蛇盘山鹰愁涧日复一日地等着。
等到一个从东土大唐而来到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路过时,便从石涧中出来,吃掉他的马匹,剩下的自然会顺理成章地发生。
敖烈已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多少天了,他不知道谁是取经人,于是便把所有路过的马匹统统吃掉。
今天,他又等到了一个人和一匹马,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人为何没有骑着他那匹白马,反倒是将白马扛在了肩上。
这一人一马已经走近了鹰愁涧,敖烈开始蓄力,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匹马。
他熟练地掀起波澜,窜出山崖,朝着扛着马匹走过来的怪人张开了大嘴,只是他却没能在这个看着马匹的怪人眼中看到任何慌乱,反而其中仿佛隐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神采。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没有多思考会发生什么,他这一生,从来便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安排。
他只是朝着这位肩扛白马走路的怪人张开了大嘴,准备一口吞掉这人肩上的白马,然后再返回水底,等待下一匹马的路过。
话说原本是龙王赘婿的敖烈成了一位惨绿少年,在蛇盘山鹰愁涧等待取经人,终于遇到一位扛着马赶路的怪人,正要一口吞下,预知敖烈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