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鹤轩见着南鹤伟站在马路上一边勾动食指,一边大声叫嚷着要他出来,心里惊恐万分。他探头探脑地朝公路两端望了望,见着公路两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便缩头缩脑着从巷子口走了出来。
“哈哈……打不死的程咬金啊,你也知道怕啊,”南鹤伟见了,顿手顿足地笑道:“等一下要是墙倒了。”
“切,我怕个鸟鸟。”虽然此刻南鹤轩一脸的淡然,但其实内心里的担忧与恐慌就像一张不断向外扩张的大网,让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于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南鹤轩故意迈起六亲不认的步子,朝不远处公路下的江面望去。
这条叫青弋江的河流,它发源于广西,江岸一路弯弯曲曲,与下游百多公里的琥珀江相连。江水清澈见底、平缓如镜,水面宽绰,两岸奇峰异石、芳草争妍。
而南鹤轩脚下的这条公路,其实算不上是条真正的公路,黄土路面不说,还到处是坑坑洼洼,充其量只算是条毛坯路。但就是这样一条临江而建的毛坯公路却是进入207国道,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同时它又把该镇辖区内的湘运汽车公司、公社拖拉机站、国营木林公司、国营生资公司及航运码头串连在了一条直线上。
“哈哈……外强中干,一看你兜圈子的步伐,就像是一个从前线溃逃而来,却又装着逼的汉奸。”南鹤伟反手勒住南鹤轩脖子,咬紧牙关说道:“箍死你,现在去哪嗨?”
“唉,先莫港到哪里去嗨着列,快放手呀,箍死瓜列。”南鹤轩用力掰开勒在脖子上的手臂,转身就是一个飞脚踢在南鹤伟屁股上,然后嬉笑一声,抬脚就跑。
南鹤伟见了,高喝一声:“南霸天,哪里跑?”抬脚就追。
“你才是南霸天咧,俺是双枪将董平是也,”南鹤轩转身把双臂抡一个圆圈,调起黄梅腔调大笑道:“南贼,快快下马受擒。。”
“叫谁南贼?胆子蛮大,”南鹤伟大叫一声:“哪里走,张韬来也,快速速前来与俺来大战三百个回合。”
南鹤轩听了,嬉笑道:“那看你有没有本事能追得上我。”
“哼,”南鹤伟冷笑一声,说道: “追你,分分钟。”
“那就来比试比试。”南鹤轩把屁股一翘,一边放声嬉笑着,一边抬脚就跑。
“小样,五秒钟就追上你。五、四、三、二……”
“哈哈……哥啊,你莫逗我笑瞻。”在南鹤伟数数声里,才刚刚起跑的南鹤轩突地就像吃了笑猪肉似的,朝地上一蹲,瞬间“鹅……鹅……鹅……”笑瘫在了地上。
“嗯?咯杂哈宝看到么个在笑?哪笑得这么癫?”望着笑瘫在地上的南鹤轩,南鹤伟瞬间陷入深深疑惑之中,于是放眼朝四处望了几望后,问道:“有这么好笑吗?看你这个老奸巨滑的样子,你该不会又想耍什么套路吧?”
“耍套路?哈哈……”坐在地上的南鹤轩,一边似雨点般亢奋地拍打着大腿,一边在“哈哈……哎呦简直是笑死我了”的声里说道:“你怕是脑壳突然不清醒变成特级残了。”便又在一阵手舞足蹈的笑声里,顺势抱住南鹤伟双脚。
“唉唉唉,想玩仙人跳是吗?我还没有碰着你你自己就主动抱住我双脚了的啊,”在南鹤伟说话声里,本就疯笑着的南鹤轩听了,手便一松,一边“哎呦哎呦”地直叫唤,一边说道:“哥啊,麻烦你别逗我了好吗,我肚子笑得开始痛了,哎呦呦呦呦……哈哈……哎呦呦呦呦……哈哈……我肚子真的开始痛了。”
“你这哪里是肚子笑痛了,你是见跑不过我就赖皮。”
“哎呦……哎呦……哥啊,我哪里是赖皮,是你太逗了好么。”南鹤轩把双手使劲摁在肚子上,努力把身体卷缩成一团,左右扭动身子哈哈大笑道:“哥,你知道我一笑,肚子就疼的。”
“一笑就痛我知道,但我真没有逗你啊,是你自己像吃了笑猪肉一样笑得这个傻样好么。”
“哈哈……笑猪肉,哥啊,莫港笑话好么?”卷缩在地上南鹤轩用力捂着肚子,双脚一阵乱蹬着。
“诶,还蹬起个脚者,有这么夸张么,我一直是冒找到笑点在哪个方位,请你务必告诉我好吗?算我求求你了,”南鹤伟见了,扁扁嘴,幽默地用哀求的口气一边说,一边滑稽着打了几个拱手后又说道:“起来莫在地上躺着了,等会儿你把马路上的灰尘全沾干净了,烧土砖的师傅们不提着砖刀上门找你赔偿才怪啦。”便伸手想把南鹤轩从地上扶起来,可当刚抓住南鹤轩的肩膀,南鹤轩便“痒痒痒”狂笑着拼命扭动身躯。
南鹤伟松开手,望着躺在地上的南鹤轩摇了摇头,在心里寻思着:“这货一直不停的笑,只怕是中邪了,看来只有以毒攻毒了。”便俯下身去,手一伸,就在南鹤轩身上一顿乱挠。
“哈哈……饶命啊饶命饶命,哎呦,莫挠了,莫挠了,肚子笑痛得我要晕了。”南鹤轩卷缩着身体,在地上似刚挖出来的蚯蚓般一阵乱蹦。
南鹤伟一边继续挠着,一边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你还起不起来,还起不起来,还起不起来。”
南鹤轩在地上一边左右滾动着,一边笑道:“哎呦呦呦呦,我起来,我起来,哈哈……”
“你想起来那就快点。”
“哈哈……要得要得,你莫挠了,你莫挠了,哈哈……马上起来、马上起来,哈哈……。”
“小样的,我还治不了你?五秒起立,五……四……三……”
“哈哈……莫数莫数,我肚子真的笑痛瓜了,全身一点力气都冒得,你扯我,你扯我。”
“扯你可以,但扯你的时候你莫像一团牛屎样成一坨哦。那快起来。”南鹤伟说完,伸手从背后抄起南鹤轩,想把他用力扶起来。
但南鹤轩此时正笑得高潮,双脚一时哪里站得稳?任凭南鹤伟如何搀扶都是软绵绵的一坨。
“你硬是牛屎一砣是冒?再不站起来我等下挠得你怀疑人生呃。”在扶了三四次后,南鹤伟恶狠狠地说道。
“呵呵……冒是我不起来,是我真滴笑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肚子痛,肚子痛。”
“少来滴者借口,四周围好像冒得什么可引起你笑个不停的东西,你笑得咯哈哈样做么个?你只怕是脑壳里生了蛆呃。”望着从手里慢慢朝地面滑去的南鹤轩,南鹤伟终于也忍不住“鹅鹅鹅……”一抽一抽得笑了起来。
笑声里,南鹤伟突地猛吼一声,把个软绵绵的南鹤轩朝上扶了扶,然后用右膝顶着南鹤轩屁股防止他下滑到地面,边笑边说道:“你快点起来瞻,我扶你不起了,我也快冒力气啦。”说完,又把软绵绵的南鹤轩朝上扶了扶。
“鹅鹅鹅……”在向上扶起的瞬间,兄弟俩顿时一抽一抽的都笑了起。当两人笑得眼泪婆娑之时,南鹤伟手一松,南鹤轩如同一条泥鳅般又滑落到地上。
“哈哈……哎呦我肚子爽里笑疼了,哎呦我肚子疼起来了,哎呦……哎呦……”南鹤轩一只手摁着肚子,一只手在笑得眼泪婆娑的眼睛上不停擦拭着继续说道:“哎呦,眼泪都笑出来了。”
“啷个要你笑得这么傻,快点起来,你看你身上的灰尘瞻,要是被老妈看见了,你又得吃笋子炒肉了。快点起来,”南鹤伟把手插在腰上,一边笑一边望着躺在地上的南鹤轩说道:“真的快点起来,要是万一被老妈撞上了,笋子炒肉的历史悲剧又将要重演,没有必要吃这个亏。看你衣服上滾起的灰尘瞻,你简直就像个乞丐。”
“哎呦哥,你真的是太搞笑了。”南鹤轩努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后,紧闭着眼睛,把手放在凹进去的肚子上,一脸痛苦的叫唤着“哎呦……哎呦……肚子痛的很。”
“告诉我咋,你看到了什么令你像疯子一样狂笑的东西?”
“哈哈……”南鹤轩听了,顿时又一边大笑,一边擦着泪眼婆娑的眼睛说道:“哎呦哥,你简直是太搞笑了,你数数就数数吧,但你不要用类似茅房门推开时发出来的那种吱哑声来数数,落音还卷起个弯者,仔细听咧,又像咳嗽时喉咙里有痰发出的共鸣声一样,谁听了都会忍不住狂笑起来的。哎呦,莫笑莫笑咧,我肚子痛得很。”
“去你的,你的声音才像拉茅房门一样呢,”南鹤伟一脚踢在南鹤轩屁股上说道:“你是三天不打扒门上瓦。”
“哥,别踢我,别踢我,我肚子痛的很,不能再笑了,再笑,只怕肠子都要断了。”南鹤轩哭丧着脸,痛苦地捂着凹进去的肚子。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弯道里“轰隆隆”传来树木由上往下滚动时发出来的轰鸣声,南鹤伟眼晴一亮,说道:“木材公司今天又在卸载木材,下坡码头只怕又要扎木排了。”
“那就走,去下坡码头看看。”
“走。”
当兄弟俩刚转进弯道,便看见不远处通往码头的岔道路口上,十几个汉子正肩扛车推滴朝码头下运送木材。南鹤轩说道:“看前面一片繁忙的景像,今天排工们又要在码头扎排了,我们去木材站堆料场捡些碎柴火拿回家烧火如何?”
南鹤伟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望了望堆料场里忙碌的人群,说道:“嗯切捡,那里看守木材的人恶死,上次‘烂吊巴’捡柴火被捉到,差点被他一棍闷死!咱们还是到下坡码头去看扎木排。”
“要得,冲啊!”南鹤伟话音一落,只见南鹤轩张开双手,似猎狗般朝通往码头的岔道口冲去。
南鹤伟见了,慌忙抢将过去,但哪里制止得到。于是在后面高声叫道:“老弟莫冲列,坡陡,小心11号刹车失灵!”
在南鹤伟的警示声里,南鹤轩早就转进岔道口。
等到南鹤伟跑到道口时,眼前不由一亮,一条六七十米长的斜坡道直通坡底码头上,码头下,一条宽阔的河流就像一束丝绒般在天空下灿然闪耀,七八个扛着长长木头的汉子,正一颠一颠地沿着长长的坡道朝码头走去。
“哥你快点,别磨蹭得像条毛毛虫!”南鹤轩一边回头叫喊着,一边在运送木料的人群缝隙间灵巧地穿插迂回着前进,原本井然有序的运输队伍突然被南鹤轩一冲,便开始混乱起来。几个肩扛着木材的汉子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呵斥着:“小朋友闪一边走,莫在树筒子下穿来插去,万一树尖尖撞你一下冒得轻重滴咧!”
人群中,一个脾气爆躁的汉子火火地骂道:“NMBD你是谁家的小孩,快滚一边去,再窜,老子一树筒子杠死你。”
哈哈……汉子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爆发出各种揶揄的笑声。南鹤伟见弟弟被汉子们调侃,非常不爽地在后面大声提醒道: “老弟莫在树筒子底下跑咧,小心树尖尖划伤你。”
天真无邪的南鹤轩并没有理会众人对他的警示及调侃,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在人群中一晃而过。
“哎呀呀…… 你们看啊瞻,”一个肩扛着圆木的汉子望着似箭一般冲向码头的南鹤轩,惊呼着喊道:“用咯冒要命的速度冲下去,不掉到河里喂了王八才怪列!”
话声里,另一个工人喊道:“前面的伙计,哪个伸脚绊一下咯杂鬼崽崽罗,让他滚到河里去变成乌龟王八蛋。”
哈哈……人群又爆发出一阵调侃的笑声。
此时,南鹤轩正如同一匹脱缰野马,恣意地朝码头下奔去。当他转过一道小弯,一座由大青石块砌成且中间镌刻着“下坡码头”四个字的半斜形建筑物便呈现在眼前。南鹤轩心中一喜,嘴里一边发出“呜……呜……”的汽车轰鸣声,一边手呈握方向盘状呼喊道:“到下坡码头啦!”
就在此时,一个皮肤黑得泛着亮光的精壮汉子,突地似凶煞的门神横亘在南鹤轩眼前。
正高速俯冲而下的南鹤轩,猛地瞥见一个凶煞的汉子横在跟前,心底一慌,双脚一绷,便想收住双脚。无奈“流水却明落花心,已随一江春水去”,整个人如洪水涌动般撞进了汉子那充溢着汗臭味的怀里,这下让南鹤轩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呆呆地昂起头望着汉子。
“咯至好啊鬼崽子,这下你撞到人啦,不出钱给他疗伤,看他不把你捉到河里浸了猪笼才怪!”
“把这个麻麻崽用绳子捆起来吊到树尖上,看他今后还敢冒要命地朝河里冲冒!”
“捉起、捉起!我来寻绳子!”
……
瞬间整个坡道上响起各种震天动地的囔囔声。
“臭小子,你撞了我咧怎么办?是要我一树筒子扛死你,还是赔钱给我治伤?”被撞的汉子鼓起虎眼刚说完,南鹤轩嘴一张,“哇……”的一声昏天黑地滴哭了起来 。
人群里有人起哄道:“撞了人咧你还哭啊?哭也要把你尻子割了!”
在众人的叫喊声里,南鹤伟急匆匆地从人群缝隙中钻了进来,他毫无半点怯意地冲到被撞的汉子面前高声喊道:“你莫吓了我老弟!”
南鹤伟的话音刚落,被撞的汉子便又鼓起牛眼凶煞地骂道:“哟,这是从哪番国冒出来的鬼崽崽?想在你大爷面前强出头啊,信不信我一手指头把你戳到河里喂了王八!”
南鹤伟双肩一耸,头一偏,紧捏着拳头,一双怒眼射出道道凶悍的光芒:“你敢戳我?”
“呵,人小鬼大,你小子跟我耍横是冒?撞了我你还有理?”被撞的汉子边咬牙切齿地吼叫着,边张开粗糙的手掌说道:“拖到你大人面前扇你几耳光后,还要你爸妈倒水给我洗手。”
“你扇,我老弟本来冒撞到你咯,是你自己看到他冲到身边时故意撞瓷滴,你拉粪不出怪茅司!”此时,南鹤伟虽然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依然像只愤怒的小鸟,剧烈地起伏的胸脯,仿佛就是个即将要爆炸的大气球。
被撞的汉子听了双手一撸,似笑非笑地说道:“呀嘿,你意思这一切怪我罗?喊你大人来港清楚瞻。小样,你还真来劲啦!”
“把咯二兄弟抬起来冲瓜油咧!咯恶!”
“要得,我正好有根绳子。”
“算了,大家莫逗过头了,等下遇到他们父母就讲不清啦,还港我们大人在咯里欺负麻麻崽。”
“是啊,是啊,大家莫逗了,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咯个大麻麻崽是胆大,我昵咯多人起哄他竟然冒倒威,长大了是个人才!”
“人才?只怕长大了是个色胆包天的草上飞,如果不加以管教,将来好坏难讲!”
……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调侃得正酣时,人群外突地传来一声爆呵:“你昵咯滴放排个也太没有人性了吧,把我们生产队里的麻麻崽围在中间逗得哭流咧缺不缺德?”
众人循声一看,不远处,一个肩挑农家肥的粗壮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众人。 电石火光间,人群里弱弱地爆出一句: "瞪么子瞪,哪个逗得你队里滴麻麻崽哭呐!"
“看你咯里嬲你嬲几嬲大拐个,咯两个麻麻崽哭得跟狼嚎似的啦你们还港冒有在逗啊,”粗壮汉子吼道:“呷多了没事干,就去扛几篼树消一下肚子里的潲咧!”
“赵叔,他们欺负我老弟。”南鹤伟一见到中年汉子,便慌忙拉着南鹤轩扑到他身边。
赵叔把兄弟俩揽在怀里说道:“别怕,有赵叔在他们这些土匪恶霸起不了风浪。”
“你骂哪个是土匪恶霸,莫乱扯咧。没有经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嗯晓得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莫乱鼓起牛眼珠在咯里刷存在感!”排工群里不知是谁火火地回了一句。
赵叔听了“腾”地放下肩上的粪箕,操起扁担摆了个关公手握青龙偃月刀的造型吼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嬲几嬲拐个有本事再港一次瞻,看我不送瓜你的命才怪咧!”
骂声里,只见一个精瘦的高个子冷笑着回敬道:“不要以为手里有根扁担,就当自己是个普照大地的救世主。我们不但要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你如果想约架哪个怕哪个。”
“游蚩,你又在甩哈气了是冒?闭上你的臭嘴,”一个六旬排工兴冲冲地从道囗一边跑下来,一边大声呵斥着游蚩。
等到冲到赵叔面前,便陪着笑脸说道:“哎呀哥啊,真咯对不起、对不起了,我是他们的排头,这帮兔崽子们在您面前上窜下跳的一阵乱冲撞,还请您多多担当、多愿谅,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你们十几个大人把两个麻麻崽围在中间逗得哭流咧有意思吗?欺负我们生产队冒人才是不?”赵叔把手里扁担朝地下一戳,霸气地说道:“刚才说话滴你出来,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游蚩听了,“腾”地从人群里冲到赵叔面前,伸手抓起赵叔手上的扁担朝自己头顶边敲边吼道:“来啊,来啊,朝这打,朝这打,眨一下眼睛不算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