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先别走呀,再等一等嘛……”里面传来母亲的叫喊声。
担心的一幕出现了,父亲的不安已经主导了他的思想,他要做的就是逃离这里:“走,我不要住院,我没事,快走!”声音里带着央求。
“你先等下看医生怎么说。”我努力保持镇静。
隔着母亲和欣,父亲盯着我,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种眼神,似虎似狼,是盯上了自己的猎物下一步就是张开血盆大口那个瞬间的凶狠。那种眼神是在怪我,怪我把他推向毁灭。耳边是年轻医生、母亲和欣的说话声,时间对我两似乎静止了那么一小会,我可以明显看到他向我往前了几厘米的距离,我也随之后退了几厘米,对我来讲这种反应已经属于我的条件反射了,20多年都如此,我熟悉他的眼神、熟悉他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行为、熟悉让大脑和身体做出应激的防备,这种模式就像他是狼,我是羊,他追我跑,就这样用这种模式生活了20多年……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不会住院了,我走!”父亲咆哮着。
也不知道欣从哪里来的勇气,在父亲动身的时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你看看我走不走得了!!”父亲回头,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似乎还罩上了一层粘稠的薄膜,恶狠狠地盯着的欣,右手往后抽出了一抽钥匙……
糟了,他要拔刀。
父亲在我小学5、6年级后便离职了,那时起迷上了钓鱼,为了方便在外处理钓具,他的钥匙总会扣上一把小小的折叠刀子,展开来大概10cm左右。
随之而来,是一道白色的光在他左手出现,他右脚往前大迈一步,白光往欣的腰间直冲,“阿欣”我大喊一声,把阿欣拉过身旁,他很聪明,走了一个身位,抢站在走廊口。
“他居然有刀……”阿欣很惊讶。
“麻烦你赶快去叫人来”此前我了解过精神病院里会有这样的工作人员可以做出强制性措施,我渴望着可以在事情进一步恶劣前控制住他。
“你要刺对吧,那就先刺我吧,杀了我吧”母亲疯了似的往父亲的刀上冲过去。我和欣,还有身后的医生拉住了她。
于我而言,其实母亲这种举动比父亲更可怕,我在乎她,在我青春岁月里,如果不是她,估计我长不成我,之前艰难的岁月都熬过去了,但在父亲这道坎里,她却迈不过去,我好怕她也会彻底疯掉,她的疯狂才是最令我揪心的。
身后来了一些白衣人,可是却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人员,而是医生,他们看见父亲手中的刀子都不敢再往前了,好几双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父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父亲每走一步,绝望和无助感压得我愈重,偌大的一个医院,没有一位保安和工作人员可以控制住一位精神病人……
好不容易把母亲安顿好,我和欣立刻去找父亲,跑了几个科室、调取监控、开车寻找……真想告诉现在的年轻人,好好活着,别想着电视剧情节会有一天发生在你的身上,当若真发生,估计你还嫌狗血。
在街上绕来绕去,寻寻觅觅,最后发现他已回家里,门口放着他的凉鞋,我和阿欣静悄悄地下楼,先不进门,怕再一次刺激到他。
一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有的说我逼得父亲太紧了,狗急跳墙,有的也给不出建议,有的劝我和母亲先搬出来住,有的说父亲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没有什么是感同身受的,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才知道何为痛,比如阿欣就深有体会,父亲的那种眼神也让她后怕,承认这眼神让她接受不了。
如果不是要商量,如果不是后面父亲的电话,我心中的下一步就是报警处理了,我不是专业的精神病医生,也不是心理医师,也没有腰缠万贯的本事,但我直觉告诉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母亲的冲动与呆滞、父亲病情的反复与进一步的刺激性行为都告诉我住院是目前对我们每个人最好的处理方式,至少是暂时的。
理智让我看上去无情,但生活到底还是我的,过得好不好,怎样过会更好,只有我知道,情感上来讲,20多年父亲对我的淡漠与伤害,又怎么奢望换得来我对他的在乎与同情呢?至少这份量连约等号都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