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府衙,种师中书房。
“你胆子不小啊,眼中可还有这大宋,可还有我这上官?”
种师中一脸怒意的瞪着跪在地上的种洌。
前日贤儿庄事毕,一众人马休整一日当夜便踩着泥泞返回了巡检司,安顿了蒋兵两个儿子入种洌护兵,先行跟随整训。便于当夜悄悄前来禀报种师中静戎寨当日发生之事。
当听到河东河北禁军糜烂至此无法挽回时,也是心忧不已,兄长种师道已被调往东京,静待童贯组织禁军,北上与女真共击辽国。
可后边听到种洌对蒋兵的处置时却勃然大怒。种洌此时也是硬着头皮强顶着挨骂。
种师中见他不答更是心中气恼追问道。
“为何不答?”
种洌此时抬头看着这位自前世就无比崇拜的二伯,想想种师中在靖康的下场,却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发堵。
公元1125年(北宋宣和七年),金军分两路大举攻宋,东路直取东京,西路兵指太原。
公元1126年(北宋靖康元年),金国由完颜宗望率领的东路军渡过了黄河,长驱直入,进逼北宋的都城汴梁。
北宋朝廷一面起用李纲主持东京保卫战,一面急令种师道率领西军东下勤王,身为西军大将的种师中也奉诏率领秦凤兵随从兄长入援东京。
女真得知西军到来便撤离了汴梁,种师中又奉命救援被完颜宗翰保卫的太远。
在与女真左右拉锯的战斗中。主和派枢密院统帅许翰却误听谍报而做出了金军将要全线撤兵的判断,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甚至责备他手握重兵却逗留观望以达到养寇自重的目的。
种师中接到命令之后,心中悲愤,他说:“畏敌逗留不进是军中大罪,我自小从军,征战多年,到老了还要担这个罪名吗?”
于是种师中留下辎重粮草轻装出发。同时种师中写信约定姚古、张灏两军分道俱进。
前行的宋军遭到金兵主力的袭击,种师中率领宋军拼命死战,取得了五战三胜的战果。
苦苦前行,到了榆次,离太原只有百里的距离了,然而,惧敌怯战的姚古部将焦安节慌报军情,奏称金军主帅完颜宗翰已经赶到,致使姚古、张灏两军踌躇不前,未能按照约定与种师中部会师。
导致种师中独自面对完颜宗翰的主力部队,被迫撤退到杀熊岭时,士兵已经饥饿难忍,疲惫不堪,金兵探知种师中军中情况之后,再次发动猛攻,军粮短缺、士气低落的宋军再也顶不住了,右军、前军先后溃散,种师中率中军死战不退,从卯时战到巳时,种师中率领身边仅存的一百余将士继续拼命死战,最终种师中身中四处重伤,饮恨疆场。
他战败身亡之后,宋军各部的士气受到很大影响。种师中为国捐躯后,种师道不久也被议和派排挤打压,忧愤交加回到西北病死于清涧种家老宅。
种洌也是被堵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看着眼中朦胧的老人。悲伤的说道。
“二伯。可愿听真话。”
种师中也看出了种洌情绪的转变,看着这个种家第四代最为优秀的子侄心中怒气也是荡然无存。
轻轻一叹,回道。
“你说,我听着。”
种洌稳稳心神,紧紧盯着种师中说道。
“二伯,自今上登基以来,重用蔡京,王黼,梁师成,任其结党营私,霍乱河东,河北”
“重用朱勔父子与苏州设置应奉局任其拆墙破屋,敲诈勒索,行花岗石之策,霍乱东南。”
“重用童贯,高俅任其执掌兵权,侵占军营,已充力役,致使禁军纪律废弛,军政不修。”
“住口,这等事情可是你一个小小都巡检使能拿来与人前分说的?”
种师中此时已经听的眉头大皱,忙出声喝止,随即朝门外说道。
“黄友,让门外护兵退出四十步外。”
只听门外那人回道。
“启禀相公,五少爷进来之时末将便将护兵全部遣至前院了。”
种洌耳中听着心中明白,这是种师中对自己的爱护也是提醒,日后行事当防备隔墙有耳。
也是心中越发安定,继续说道。
“辽国天祚帝任用奸臣一味游猎四方,国内叛乱四起,任由女真做大,与当今朝廷何等相似?”
“两万破七十万!二伯!如今辽国国土已失大半,来日女真南下,我等当如何,国家当如何?”
“东京朝臣,张口便是,待辽国覆灭女真必然无力南侵。以此等言语麻痹我大宋臣民军将。”
“可二伯,女真如此虎狼,此时有多少军队?远远超过护步达岗的两万,怕是十万也有,一方乃锐意进取的虎狼天性的女真,一方乃江河日下兵乏民困的大宋,届时若我宋朝与女真战起,河东河北禁军可堪一站?”
“投降女真的辽人岂会不恨我宋朝与女真的海上之盟?”
“西夏,吐蕃可会没有动作?”
“朝中的蔡京,王黼,高俅,朱勔,梁师成之辈可会给这个国家喘息之机?”
“他们迟迟不对西北伸手还不是忌惮我们种家,忌惮整个西军,可西军也就这十来万人,二伯,一旦战起,西军奉命北上,这西北但有稍乱,西军必然军心大动,东京又被蔡京等人把持,这西军,这西北甚至这天下,便是女真的牧场,我等子孙后辈必然重蹈五胡乱华之惨事!”
种洌说完这些已然满脸泪痕。
种师中此时也已然听得瞠目结舌,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到肩上。
本以为这孩子是年少无知,初偿权利的滋味便要收蒋兵这等杀官匪人胡作非为。
没想到这一句一句的道理好似那洪钟大鼓般一声一声震的他五脏六腑都好似颤抖一般。
如果情况真的如他所说,这便是最坏的情况了,兄长还未去往东京时兄弟俩谈过此事,一致认为女真后继无力必然不会南下。
可此时听的种洌的话语,已然心中开始动摇,脑中满是女真入城肆意杀人劫掠的场景。
稍微稳稳心神,又看看种洌,缓缓说道。
“起来吧,我种家男儿哭哭啼啼的让人瞧了成什么样子。”
“洗漱一番,先回去好好练兵,容老夫想想。”
种洌这才松口气起身说道。
“下官刚才多有冒犯,请知州大人担待。”
种师道听得种洌突然这般轻佻,称他为知州大人,立时虎目圆睁骂道。
“滚出去。”
种洌这才灰溜溜的跑出房去。只见二伯身边一直跟随的部将黄友凑过来,轻声问道。
“五少爷,你刚才说的事,是真的吗?”
种洌忧心忡忡的回答道。
“是真的,但是你不可与军中袍泽去说,二伯自会有考量的。”
黄友也是一脸忧色,一路送了种洌出去。
只剩房中一个孤独的老人,坐在阴影里独自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