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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镇是一个镇,一个在内蒙古北边的小镇,小到在地图上你几乎找不到它的名字。内蒙古的镇一般都不叫镇,它通常叫苏木,比苏木大的地方叫旗,比苏木小的地方叫嘎查。
但铜锣镇就真的只叫铜锣镇,它既不叫旗,也不叫苏木,更不叫嘎查,它就叫铜锣镇。一条穿越中国和俄罗斯的铁路线就经过这里,随着两国经济交流的增长,它也慢慢变成了北方一个不起眼却异常繁忙的站点。
额尔古纳河静静的流淌过小镇北部,河流蜿蜒曲折,美丽的天空倒映在河水中,流光溢彩,仿佛一个童话世界。
河岸边矮树灌木丛生,清澈的河水微波荡漾,微风徐徐。
河的南岸就是街道。
街道很直,道路两边的建筑充满欧式风情,一排排的“木格楞”造得工工整整,就仿佛是学生在课堂上用直尺和圆规所做的几何图画。
西街的尽头,是一家老店。店面朴素无奇,门面匾额上居然不见一个字,只在上面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海东青。那海东青雕得甚是逼真,特别是两只眼睛,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章易之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却见门帘一掀,两个彪形大汉叉着一个醉鬼走了出来,那醉鬼东倒西歪,嘴里不停地在咕哝什么。两大汉却充耳不闻,走出门外,“呯”地一声往地上一扔,拍拍手就回去了。
仿佛他们刚才扔的只是一个垃圾袋,而不是一个人。
章易之看得好笑,却也不想惹麻烦,这种醉鬼他看得多了,因为他自己偶尔也是。
推门进去,只见几张破旧的桌子,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客人,正在喝着酒,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可能正在谈论着刚才的醉鬼,也可能在谈论某个女服务员的身材。
一位年轻的店员迎了上来,只见他长着一副英俊的中俄混血面孔,开口却是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这位爷,请问您喝点儿什么?”
章易之笑了,并不言语,左手却作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王上进教他的,他告诉了章易之这家酒吧的一些秘密。
那位店员也笑了,也不再言语。只见他微微地鞠了一个躬,轻轻地抬了抬手臂,就在前头引着章易之往酒吧后面走去。
掀开帘子,又是一道门。开门后,却是一个往下的盘梯。
走了四圈盘梯,估摸是到了地下2层,那店员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正是刚才叉人出去的两位。
两人见是店员带下来的,便只瞧了章易之一眼,其中一人拿起挂在脖子上的一张卡在门禁上一刷,“咔哒”一声,门慢慢地打开了。
章易之走了进去,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冲进了他的鼻子。
酒味,烟味,男人的汗味,女人的香水味和胭脂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由得眉开眼笑,精神大振,这正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当然,除了味道,更不可缺少的是声音。
笑声,骂声,叫好声,惋惜声,各种“大”或“小”的喊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混杂的味道太奇怪,那些嘈杂的声音太吵闹,一般人都受不了。但在章易之的鼻中闻来,是熟悉而又温暖;在他的耳中听来,简直就像是仙乐一般美妙动听。
地下室很大,摆放着很多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围了好多人,百家乐、斗牛、掷骰子、玩扑克等应有尽有。
一张玩掷骰子的赌桌前,围着的人最多,叫喊声也最响。
章易之微微一笑,从端盘子过来的一位妖艳女服务员手上取了一杯啤酒,一口饮尽。那女子一笑,章易之也一笑,掏出一张纸币卷起,顺手塞入了那女子身上。
那女人妩媚地道了声谢,故意用身体擦着他的胳膊走了开去。
章易之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慢慢地向着掷骰子的赌桌走去。
那张桌子不小,一个庄家在掷骰子,闲家却坐了四个,四周还围站着十几个赌客。
原来他们正在玩赌大小。
赌大小的规则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庄家掷骰子,闲家猜大小。猜中的赢,猜输的赔,简单明了。三粒骰子,掷出4到10点为小,11到17点为大。当然,如果三粒骰子掷成一样的点数就是豹子,押中了翻倍。
还有一种是庄家和闲家各掷一把,谁的点数大就谁赢。
他们现在玩的正是第一种。
四位闲家坐在桌子周边,满头大汗,声音喊得震天响。
“大,大,大……”有几位押大的在喊“大。”
“小,小,小……”还有几位押小的在喊“小。”
还有一位押了豹子,他喊“豹子”时周边赌客都笑。
押大和小的,前面都有一大堆钱,除了两位坐在桌子前面的闲家,周边看客也押了不少。
“大杀四方,开!”庄家大喝一声,一把掷下了骰子。那骰子在碗里滴溜溜地乱转。
章易之也笑了。他已看出,这一把必然是豹子无疑。
骰子停下,三个都是4点,红红的三颗点子朝上,果然是豹子!
押了大和小的破口大骂,估计是已经输光了钱,边骂边起身走了。
那押的豹子的是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见居然真押中了豹子,不由得开口大笑,一阵狂喜。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章易之,笑道:“我原以为今天赌运不好,已输了一晚上,正准备押了这最后一把就走。却想不到兄台一来,我居然就转运了,居然押中了豹子!还好这一把让我回了本。来来,兄台来坐,你来玩几把,我却要歇一会儿了。”
章易之谢了坐下,笑道:“我却喜欢自己动手,我们不妨换一种玩法。”
那矮胖男子笑道:“好,你来。”
章易之笑对庄家说:“我们换一种,闲家和庄家各掷一把,比大小,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
顾客都是大爷,赌场庄家就是为了伺候大爷们玩的,大爷说要怎样玩就是怎样玩。
那庄家是一位精廋汉子,人喊“陈二”,穿一件白色短袖,剃着短发,很是精神,听到章易之的话就点了点头。
章易之问道:“是庄家先掷还是闲家先掷?”
规矩是闲家先掷,这里当然也一样。答道:“闲家先掷。”
章易之继续问道:“如果闲家掷出了三个六,庄家能不能赶?”
三个六是豹子,是至尊宝,玩骰子里它最大。有些赌场庄家能赶,就是如果闲家先掷出了三个六,庄家也能掷一次,万一也掷出了三个六,那就打平,双方不输不赢。但也有些赌场规定庄家不能赶,三个六就是至尊宝,闲家掷出来后就直接赢了。
陈二笑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如果闲家掷出了三个六,庄家不赶。”
“这样最好。”章易之大笑,接着又问道,“你们这边限注么?”
陈二微笑道:“承蒙各位来宾厚爱,在本店玩得开心。我们大东家的说过,在这里玩是要玩得开心,赌注嘛却是不限,不管客人押多少,我们都接,这位兄弟你只管放心押注便是。”
言下之意是这里的大老板财力雄厚得很,就怕你穷小子没钱。
那矮胖汉子在旁听得章易之不断提问,直问到限不限注的问题,只道他是个大富爷,还不知道会押下多少惊人的筹码。
那知章易之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看样子就只有5000多元。他递给旁边的一位侍女,笑道:“麻烦小妹帮我换个筹码。”
那侍女答应着去了,不久就拿着5000元的筹码回来交给了章易之。
那矮胖男子不由得有点鄙视,心里暗道:“我还以为这小子多有钱呢,在问限不限注的事,谁知道就那么区区5000块钱,还不如老子一把注大呢。哼,装腔作势!”
那章易之却也不理会,轻轻地把那花花绿绿的筹码放在桌子上,三个1000元的,2个500元的,还有10个100元的,正好5000元。
原来那侍女比较细心,见他只有5000元,还特地帮他分开换了些许小筹码,以便他能玩得久点。
他却把筹码全部放在一起,推到押注区,笑道:“可以开始了么?”
陈二见状,也觉有点好笑,道:“你换了筹码,第一把就全押上了?”
章易之道:“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赌钱就要和女人一样,越简单越好,太复杂的女人容易令人伤心,太复杂的赌法容易令人伤财。’”
陈二还没说话,那矮胖男子却已接口大笑道:“妙极,妙极,你那朋友真是一位妙人!”
章易之却皱眉道:“如果听到你的这句评论,我那朋友恐怕会不太高兴。”
矮胖男子奇道:“我是赞他,怎会不高兴?”
章易之道:“你应该说,妙极,妙极,你那位朋友真是一位大大的妙人!这’大大’两个字是万万省不得的。”
那矮胖男子听了恍然,两人又是大笑。
陈二也是笑道:“这位先生,您已下注,可以先掷骰子了。”
章易之笑问矮胖男子:“不知你要不要下注?”
那男子笑道:“我先不押,看你玩。”
章易之道:“好。”
说完伸出三根手指,掂起碗中的三粒骰子,托在手掌心中仔细瞧了一会儿,就仿佛少年郎瞧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接着又轻轻地掂了掂份量。
陈二笑道:“您放心,我们这里的骰子绝对干干净净,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有任何不对,不但不收你输掉的钱,还会承诺赔偿给你十倍。”
章易之笑道:“好,这样最好。”说完大喝一声“三个六,豹子通杀!”便将那三粒骰子准确地丢进了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