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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老虎回头几步后,竟然又加速向河边奔来,它的回头竟然是助跑前的准备。
章易之不由暗暗叫苦,眼见得无路可走了,却突然撇头看见前方数百米处长着棵大树,便赶紧向那大树跑去。
虽然老虎也会爬树,但根据两者的重量和技巧,想来自己应该能比老虎爬得更高些,也就能和老虎保持更远的距离。
距离,它不光能产生美,有时候它居然还能延年益寿!
这个道理很多成熟的男人都懂,不管他面对的是只草原上的老虎,还是只家里的母老虎。
那老虎后腿强劲有力,一般能跳过其身长3倍的距离。6、7米宽的河道,对它来说刚刚好。只见它一个健跳,就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河对岸。
一人一虎继续奔跑起来,向着那棵树。
那树长在草原上,其实比较奇怪。
中国的草原几乎没什么树,一望无际的基本都是草。
因为在草原地面大约50厘米以下,有一层致密坚实的“钙积层”,其中钙含量很高,仿佛是在地底下涂抹的厚厚一层白灰。不光是乔木,甚至包括不少灌木的根系都很难穿透它。
根都扎不了,树又如何能活?
至于很多草的根系却主要分布在50厘米以内,所以它们一般不受钙积层的影响,能在草原上繁茂生长。
但这棵树的成长却非常奇特,原来据说这里曾经墓葬过一位汉人。那汉人建墓,挖土都比较深,附近的“钙积层”都被翻土翻了个遍。并且汉人通常喜欢在墓旁种植柏树,寓意松柏长青,也不知道这棵柏树种是从哪个遥远的地方运来的。
那墓和树都有数百年的年份,加之该地稍处阴凉,降雨量相对充足,附近腐烂的植物慢慢堆积,逐渐形成了足够树木生长的腐殖层,那树居然越长越好,也算是草原上的一个奇景。
章易之大喜,奔到树旁。抬头看时,只见那树有10多米高,一人合手抱般大小,看来爬上去并非难事。
正要抬腿上前,却忽听得一声轻响,随即两脚一紧,眼前一乱。心里暗呼不妙,还来不及做其他动作,人已被束在网中,倒吊着晃来荡去。
原来竟是有人在这树下安装了捕兽机关,章易之匆忙之中却哪里料得?居然被逮了个正着。
老虎也已追到树下,它却哪里管人是站着的还是在网中倒吊着的,上前就起身举爪抓来。
章易之腰部一用力,身体向上挣起,堪堪避过老虎这一抓。却因整个人被束在网中,手脚难以发挥作用。说来也怪,那网一旦发动,就立即收得极紧,令人的手脚都被压缩在极小的空间里,就仿佛突然被装进了一个抽光了空气的真空袋里的衣服,丝毫不能动弹。
老虎一抓不中,随即后腿竖立,举爪再次抓来。
章易之无法,只得腰部用力,手紧贴网兜奋力往上,再次避开老虎一抓。
老虎怒吼一声,后退几步,跑跳起身准备直冲网兜而来。
章易之暗叹一声,只可惜手也被网兜紧紧扣住,否则就可以抽出腰间的那抦军用短刺来作最后一搏。
眼看就要被虎扑中。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轻响,随即地上被炸起一片草土,激扬开来。
老虎吓了一跳,顿足往旁避去。
又是几声急促的轻响,地上草土不断爆开,炸得老虎连连后退。
随后,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在空中响起。
章易之低头望去——因为他被倒吊着,平时望天空时要抬头现在却变成了要低头——只见一台直升飞机盘旋在空中,一侧舷门大开,一位枪手全副武装,戴着一副墨镜,正举着一把狙ji枪,似乎在对着他笑。
老虎也望了望天空,机翼产生的强风刮得它的毛发奕奕飞扬。它再次看了倒吊在网子里动弹不得的章易之一眼,转头朝着河边飞奔而去。
章易之不禁松了口气。他的手表却在此时突然亮起了蓝光,在表盘四周正好形成一个圆圈,有节奏地一亮一暗,便仿佛蓝色的光芒在呼吸。
数秒钟后,信号自动接通,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得一阵阵笑声不断传出。
章易之赶紧“喂,喂?”了几声。却因为手被紧紧束住,手表送话器离嘴巴太远,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不清。
那边笑声渐停,一个男声道:“哎?我好像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一个女声格格笑道:“哪里有什么声音?怕是条野狗在叫吧?”
说罢两人大笑。
章易之大叫:“喂,喂,是我啊!”
那个男声顾自道:“你看,那树下的网子里好像抓到一条野狗啊,刚才莫非是它在狂吠?”
那女的似乎也正往网子方向看着,笑道:“咦?那不是条平时跑得很快的野狗吗?怎么跑到网子里去了?”
章易之怒了,正要开口。
那男声笑道:“老子前几天飞过这里,发现这狗屁没有的草原上居然长了棵树,老子还从没在草原上见过这么大的树呢!所以老子就下来瞧了瞧,顺便装了张网子想抓几头野兔子尝尝。没想到野兔子没抓到,倒撞进来一头臭野狗,把老子辛辛苦苦装的网子给活活浪费糟蹋了!”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
章易之气得肺都炸了,怒骂道:“好啊,曹玄!原来这个死网子是你小子弄的,怪不得这么紧!看我不整死你丫的!”
那叫曹玄的男声却不管他,突然停了笑,眨眨眼睛,一板一眼地道:“小陆,见此情此景,我突发灵感,斗胆作了一首诗,现在就念给你听好不好?”
那被称为小陆的女声拍手笑道:“哦?那当然好啊,你念我听。”
章易之怒道:“你会念毛个诗啊,快把老子给放下来!”
那曹玄却并不管他,顾自拍手唱到:“野狗自吹跑得快,四腿赛过老妖怪。臭肉挂网晒干净,再送老虎充午饭!你说我唱得好不好?”
那小陆拍手赞道:“好,好,好极了,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曹玄得意地道:“你却知道好在哪里?”
章易之接口道:“好个屁!”
小陆却点评道:“此诗为七律绝句,韵押去声,读来朗朗上口,意味深长。”
曹玄听得连连点头。
小陆继续道:“此诗短短四句,共二十八字,居然就将野狗的特点、性格和命运描绘得如此精准,如此明了,实在难得。特别是最后一句‘再送老虎充午饭’的‘充’字,传神地描绘出了野狗的肉臭和老虎食之的勉强,其用词之准确,用字之精炼,简直是栩栩如生,纵使李白杜牧再生,恐一时也难以企及也……”
她还要信口开河继续夸下去,章易之早气得七窍生烟:“不通不通,狗屁不通!”
曹玄大笑着对小陆道:“你真是我的知己也!”
小陆却又正色道:“但我却觉得有一点儿不好。”
曹玄奇道:“哪一点不好?”
小陆笑道:“诗是好诗,狗却是笨狗。”
曹玄笑道:“为什么?”
小陆道:“这野狗虽然知道自己的肉是臭的,送给老虎也只能勉强充作午饭,但光把自己挂在网子上晾晒有什么用?这样又不能除去臭味!”
曹玄奇道:“哦?为什么不能除去臭味呢?”
小陆道:“很简单,一双臭袜子,如果不洗,光挂着晒太阳能除臭味吗?”
曹玄笑道:“自然是万万不能,只怕是越晒越臭!”
小陆道:“那就对了,你说它是不是一条笨狗?”
曹玄笑道:“果然是笨狗!”
小陆道:“你知道怎样才能把笨狗的臭味稍微去掉一点吗?”
曹玄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它聪明一点的话,只有先到落到水里,把自己的臭味先好好地洗上一洗。”
小陆大笑道:“这就对了,落水狗的臭味至少要比挂着晒太阳的野狗臭味稍微淡上那么一点点。”
曹玄道:“只有一点点么?”
小陆肯定地道:“只有一点点。”
两人大笑。
章易之不由破口大骂。
两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笑得更欢了。
顿了顿,曹玄忍住笑道:“哎,我说小陆,这野狗说不定在打另外一个主意呢。”
小陆笑道:“什么主意?”
曹玄道:“你看这里阳光明媚,风清云淡,天气干燥,是不是腌制腊味的好地方?”
小陆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哦,听你一说,还真是的!那野狗这样挂着,莫非是想做个风干腊狗?”
曹玄抚掌笑道:“恐怕正是如此!”
小陆也大笑道:“这地方确是好地方,野狗挂的姿势嘛……看上去倒也勉强和郑屠户挂猪肉的样子差不多,只可惜啊,可惜……”
曹玄奇道:“可惜什么?”
小陆道:“可惜少了点盐巴和酱油,恐怕入不得味儿!”
说毕,两人终于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章易之被倒挂着多时,脑袋充血,呼吸不畅,难受至极。听着两人一直在胡说八道地乱扯,就是不来把他解下,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再听到这里,不由气得大骂道:“曹大头!陆机场!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真是气死我了!等老子出来,非把你们挂一起做个风干腊头飞机场不可!”
曹玄的脑袋确实是长得比普通人都要大。
但陆婷婷却平素最恨自己平胸!最恨听到“飞机场”这三个字!
一个长期坚持艰苦训练,拥有比一般男人还强健得多的身板的女人本就很难发育出柔软feng满的xiongbu,而这却偏偏是每个爱美的女人都非常渴望拥有的。
肌肉和脂肪,从来就是一对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它们在人体战场上的斗争很少达成过完美的妥协。
一向很少。
听得章易之骂她“飞机场”,还有下面更难听的,不由得马上脸色大变,怒气纵生,眼睛圆瞪,简直恨不得立刻扣下机枪扳机把他打成野狗筛子。
曹玄却一笑阻道:“哎!现在阳光正好,风也合适,何妨让风味腊狗再入味儿一点?”
陆婷婷不禁“扑哧”一笑,却又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章易之一眼。
“哼!我待会儿看你怎么死!”
飞机很快悬停在大树的外侧上方,慢慢地垂下一个钩爪,一只雪白的玉手伸出,抓住钩索忽地一抖,那钩爪打了一个圈,斜斜飞出,准确地钩住了网子。
“快把老子给弄出去啊。”
但没人来给这个老子弄出去。
一声枪响,挂在树上的绳索应声而断。网兜带着章易之飞快地朝地上倒摔下去,眼看着脑袋就要摔到地面了,还没等章易之骂出口,钩索却又突然一紧,直升机已动,倒钩着网兜斜斜地悬空飞出。
身体一震,一阵冷风,已猛灌进口中。
章易之呛口怒骂道:“靠,还玩屁个花样啊!老子我还没出来呢!”
没有回应,但那直升机却是要故意玩花样似的,飞得更快更急了。
这个老子就这样被倒挂在高高的冷空中,口里一直叫骂个不停。
但不论他怎么叫,怎么骂,飞机上的人就好像突然都变成了聋子一般,只管朝着远方快速飞去。
只有那阵阵笑声仿佛还在空中依稀回荡,渐渐在洁白的云层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