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站起身来的余涟径直向张波走去,他站在了张波面前,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不是‘剥皮’,我保证你家人的安全,也保证很快就把‘剥皮’揪出来。”
到这里我才明白,余涟一直不相信张波是“剥皮”,即便张波说了那么多,即便张波自首,即便所有证物都指向张波,可他还是不相信。面对着余涟,张波露出了些错愕的神色,紧接着就大笑了起来,笑得很猖狂,甚至笑出了眼泪:“余涟啊余涟,就这么难以接受失败么?我还以为鼎鼎大名的余警官有什么了不起的,原来就只是这样一个窝囊废,我说过你赢不了我的,你输了,像当时在‘搏击’面前一样,你谁都没能救得了,你输了,余涟。”
“我叫你说你自己不是‘剥皮’!”余涟的声音提高了很多,激动之余,他抓住了张波的衣领,将其揪起来,脸贴近张波的脸,大声吼道:“我叫你说!”
“你还在挣扎什么啊?输了就是输了,有那么难以接受?这才哪到哪啊?难道‘搏击’的事情就那么让你放不下?”张波十分无所谓地说道。但余涟此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他好像想要动手,我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拦住余涟,而此时,黄警官的声音也从后方的喊话器里传来:“余涟!住手!”
很快,黄警官和另外两名警员冲了进来,把余涟架起来倒退,但余涟还在重复着那句话:“我叫你说!我叫你说啊!”张波看着余涟,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可怜的小丑,眉头微微皱起,等到余涟被那两名警员架着离开了审讯室,他看着门口,久久没有说话。我和黄警官也准备离开审讯室,但张波却又说了一句话:“江医生,失败的滋味怎么样?我是不是比‘剧场’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要强得多?”
我忍住心中的怒意,和黄警官一起走出了审讯室。会有警员把他暂时先关押在局里,但他既然已经认罪,而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法院很快就会开庭,只要庭审确定,那这件案子就算是结了。我听到了余涟那愤怒的声音,他在说着张波并不是“剥皮”。我看向黄警官,黄警官却只是摇了摇头,很显然,就连黄警官也对张波是“剥皮”的事情深信不疑——毕竟除了他们那个团体里的人,不可能有人会知道那么多,也不可能有人会说出那些话。
尤其是张波的那种说法,几乎和“搏击”当初所说如出一辙,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够相信张波不是“剥皮”。
“好好安慰一下余涟吧,他有些太执着于这件事了。”黄警官向我说道:“我会向局长申请批准他的假期的。”我看着黄警官,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余涟的判断还是该相信张波就是“剥皮”了。说起来,我更加希望张波不是“剥皮”吧?应该是这样的,余涟在我心目中早已不是那个臭屁的天才刑警,而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更加愿意相信他拥有着比他人更加良好的美德,也从心里崇拜他,希望他的判断永远不会出错。
可现实真的会因为我的崇拜而改变么?终于我还是决定先和余涟一起回家,我没让余涟开车,而是打了个车,强行带着余涟回了家。在车上余涟就一直跟我说着“不是这样的”之类的话,我却一直陷入沉思中。等回到家,余涟看着我,向我问道:“我说郑经义才是‘剥皮’,你信不信?”
我承认我有过动摇,但张波这里铁证如山,我只能沉默。余涟没有放弃,他走到我身前,向我说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的,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查出来——张波一定是被真正的‘剥皮’威胁了,那是张波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东西,结合之前的分析……对,之前我们了解到的何依云曾经为张波夫妻代孕过,郑经义知道这件事,他一定能够通过这件事来威胁他——早期先不说,如果是张波最珍视的妻子和女儿的性命,张波一定会动摇……”
“余涟,够了。”不等余涟说完,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从一开始的坚定变得迷茫,就好像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般。其实我有些不忍,但我依旧不愿相信郑经义那样的人会是“剥皮”,尽管他做了胁迫这种事,我依旧觉得他会是一个好人——因为他看起来很斯文,不像是那种心理变态的人,而且作为一个在读研究生,他一定想不到那些招数,更不会被“搏击”列为会成为“光”的对象。
“余涟……”我轻声唤他的名字,他此时还在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就算是再天才的人也有失败的时候,爱迪生发明电灯泡就失败过无数次,你会失败也是正常的,但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这么纠结好不好?张波已经自首了,铁证如山,再怎么调查又怎样?社会需要的、法律需要的、人民需要的都是‘剥皮’,不是张波,也不是郑经义。”我说完,定定地看向余涟。
余涟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了,但笑容里带着苦涩。他往后退,一直退到玄关,脱下拖鞋换上他的鞋,然后打开门,最后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出去关上了门。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我的腿传来酸胀感,我才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我好像也理解了我自己——的确,我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剥皮”而已,这个“剥皮”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剥皮”。我承认我存在私心,但也理所当然地将这归于余涟的不懂人情世故,只在心里想着等余涟自己想通,或许就会回来了。
不久,黄警官打来电话,说是上级已经批准了余涟的假期,他打不通余涟的电话,所以告诉我,让我转告余涟。我只是简单的应了两句,但黄警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我问了一句:“余涟没事吧?”“没事,他想通了就好了。”我答道。“那行,我这边还要处理张波的口供,就先不说了。”黄警官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看着一地狼藉,不由得回忆起了和余涟在这并不大的客厅里发生的那些事。我和他一起进行了一半的案件模拟还没结束,也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点想他——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如果是溺死,你的鼻子和嘴巴都应该有泡沫,耳朵应该有少量出血——因为从鼻子和耳朵进入的水会对耳造成压迫,压力下应该这样,可你为什么没有?”所谓的“思维殿堂”里,角色变成了我和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
“已经能知道了,我不是溺死——至少在进入水里之前我就已经死亡了。”男人向我说道:“记得么?我没有心脏病,也没有癫痫,没有一切会导致我突然发病死亡的病,更不是溺水死亡的,那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对啊,怎么死的呢?”我喃喃自语。“是你的旧友杀了你?”我又问道。这次男人不说话了,他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身上有任何伤势,只知道他身上湿淋淋的。
“对啊,怎么死的呢?”我喃喃自语着,突然我眼睛一睁,隐约间好像有些线被串联了起来似的。“奸杀……奸杀。”我不断地念着这个词,余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对,是奸杀,是张波么?”
我想到了此前张太太说的张波的身体有些问题,而且张太太也自己说了自己出轨的事情,好像这对于她来说是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值得因此而不好意思。“等等,等等……”我的思路有些混乱,脑海里不断闪过张太太说过的话。
“已经读小学了,挺健康的。”“其实我丈夫,啊,张波,他的身体有些问题。”“代孕。”“何依云。”
张太太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响起,我觉得有些头疼,大喊了一声:“闭嘴!闭嘴!”终于,张太太的声音被我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了,转而余涟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向我说道:“要注意观察,哪里有问题?仔细想想。”
“哪里有问题?”我问我自己,很快,我找到了答案——奸杀和代孕之间就存在着问题!只要确认张波如果是性功能障碍等等一系列的可能性,排出强奸的可能性,那张波就不是“剥皮”!我终于回过神来,我知道我刚才做错了,而余涟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些!我赶紧穿好外套出门,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张太太的小区。车上,我给余涟打了几个电话,但提示音都是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当我见到张太太,向她表明来意的时候,她明显有些疑惑:“为什么你和余警官说的话都一样啊?不过余警官已经走了。”“去哪了?”我向张太太问道,全然忘记了问关于张波的事情——因为有余涟在,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什么证据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