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的性格是一对自我相撞的矛盾体,有时她温柔似水,小鸟依人,可有时她敢爱敢恨,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单纯、复杂的二律背反在她身上体现的是如此的和谐,如此的柔美。
我对小婉的感情很纯洁,可又很矛盾,我心中有她,但在思想上又不能够充分地拥有她,这种若即若离的心态使我深感痛苦!
人性属于深层次的美学范畴。人具有天生的、共同的自然属性。凡是一个完整的人都需要生存、温饱、性欲。
人的一些欲望的追求有其天然合理的成分。合理的欲望的追求是打破平衡状态的动力。尤其是一个作家绝不是靠概念而是靠感情、靠形象思维来生活,让一个作家从丰富的生活土壤里,抽出一个干巴巴的理性逻辑来,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婚姻具有法律的排他性和强制性。如何处理好婚姻和异性朋友的关系,的确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哲学命题。
有人敲门,小婉说:“请进。”
进来一位五十岁开外的男人,小婉做了相互介绍,我方晓得他乃小婉他们这部电影的制片主任赵主任。
我心里暗暗庆幸,多亏小婉穿好了衣服,但厚厚的红丝绒窗帘还紧紧地闭着,房间里只有床头柜上的那盏台灯散发出淡淡的光环,弥漫着怀古幽思的温柔情调。
我深恐赵主任生疑,果然赵主任的话里长着尖牙,阴阳怪气地问:“你刚来?”
其潜台词是你昨天夜里就在这里吧?我完全丧失了以往的城府,神色慌乱地说:“刚来刚来。”
我为了掩饰惊慌,赶紧掏出支烟给赵主任递,不料赵主任不仅不接,反而冰霜罩脸地教训我说:“在女士的房间里吸烟是很不文明的表现。”
我万分的尴尬、狼狈。小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赵主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窘得无地自容。赵主任一声不吭,阴沉沉的脸上能掉下冰渣子来。小婉将头狠狠地扭在了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僵持了一阵后,小婉铁着脸生硬地问他:“你有事吗?”
赵主任说:“没事。”
小婉说:“没事起开,我要叠被子了。”
赵主任闻出火药味来了,悻悻地站了起来,跟我连招呼都不打,便怒冲冲地甩门走了出去。
小婉骂道:“什么玩意!”
我说:“赵主任的偏激可能是对咱俩的误解才产生的。有些人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很敏感,你别计较他。”
小婉说:“理论的悲哀莫过于孤掌难鸣。像他这种毫无廉耻的色鬼,人类边缘上的渣滓,连当对立面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为人处事不可太极端,要善于去寻找与各类人物的共同点。”
小婉说:“你要是深刻地了解了他这个色鬼,你的义愤比我更强烈。”
我仍劝解道:“做人需要有一种宽泛的包容性。”
小婉怒冲冲地吼道:“你怎么就不能对我有一种宽泛的包容性?梁兄,你为什么要压抑和委屈你自己的感情?你敢说你不爱我、不爱我吗?”
我竭力压抑和掩饰着自己的感情和痛苦,悲叹一声:“唉!人到中年应该是理智的季节了。”
小婉扯着哭腔吼道:“不!不!”
她突然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僵得像根木桩。
小婉哽咽地说:“梁兄,你说过,只有情和欲的完美结合,才是灵和肉相统一的高峰体验,才是生命的美学升华。”
我说:“不错,但是这是我写的小说中的一个人物的语言。生活的真实并不等于艺术的真实。”
小婉大声地吼了起来:“够了!你少给我上启蒙课。”
少顷,小婉强硬地说:“爱情是排它性的,在我心中,你我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情感世界,在我眼里我无视你妻子的存在,我承认我的不道德,但我决不会放弃我对你的追求,甚至我还很可能会干出不择手段的勾当。梁兄,我说得够坦率、够深刻了吧?”
我一反常态,猛地一把推开小婉,怒声喝道:“你疯了!你疯了!”
小婉先是一怔,而后冷冷地狂笑了起来,笑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冲着我说:“是的,我疯了、我疯了、我就是疯了!”
小婉的失态真让我感到可怕。我曾不止一次地领略过她那激情的爆发力,但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完全丧失理性。
小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自我心理调整状态。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纹丝不动,她的神态就像是静静的湖面,然而在这静静的湖面下面却蕴藏着辛酸、哀怨、苦涩、悲伤的积淀。
她的眼里饱含着泪水,脸上写满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绝唱。
我轻轻地、轻轻地拍着小婉的肩,歉意地说:“小婉,实在对不起。人不能完全生活在理想中。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缺憾。残缺是一种深层次的哲学,这种深层次的哲学是异常残酷的!圆明园的现实价值,就在于它是历史的一片废墟。”
小婉温柔地像一只小羊羔,她轻轻地抱住了我,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也轻轻地抱住了小婉。啊!小婉!我在我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 、轻轻地、轻轻地呼唤着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