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
她常说我对她有知遇之恩,这话言重了,我觉得是有缘分。
我曾写过一部反映青楼名妓李香君《血溅桃花扇》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导演吴越在选饰演李香君的演员时先后挑中三个,哪一个也舍不得割爱,其中便有小婉,最后吴导让我定夺。
当时我跟这三位候选演员素不相识,我之所以答应吴导是想从文学的角度去考察她们对剧本的历史背景、对人物的理解、分析。
见面后小婉的形象一下子便深深地吸引了我,她的形象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中国传统女性的古典神韵,她那林黛玉似地含愁、忧郁、凄凉、哀伤使我的审美思维仿佛回到了康熙亦或咸丰年间。
她着一袭黑色长风衣,亭亭玉立,小嘴似红豆在一身黑色的衬托下犹如点睛之笔,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美人迟暮、归宿无所的酸楚。
我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她们。
吴导追出屋,问我印象如何?我毫不犹豫地说:“用小婉。”
吴导仍有些疑虑,说:“你未免一见钟情了吧?”
我说:“我相信我的感觉,在艺术上过分深思熟虑难免陷入逻辑思维。”
吴导痛下决心选定了小婉。果然小婉是个可塑性较强、悟性较高的演员,她把李香君塑造得形神兼备。
从此她引起了影视界的关注,片约不断,担纲主演了多部影视作品,受到广泛好评。
小婉二十出头,我已步入中年,按说我是她的叔叔辈,可她却执意叫我梁兄,如此称谓大约出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典故吧?
小婉说叫我梁兄极富诗意,并时时能激发艺术灵感,因此我从美学的意义上接受了她对我的称谓。
我从事文学创作,养成了夜间写作凌晨入睡的习惯。一天早上急剧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眠中惊醒,我睡眼惺忪地看了下表才六点半,冬天的早晨,天还一片黑蒙蒙的墨色,这么早是谁来的电话?
那时我还没有“大哥大”手机,那时我家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我赶快抓起话筒,说:“您好!”
话筒里传来一个操着浓重的上海方言的女孩的声音:“梁兄,侬好,听出阿拉是谁了吗?”
因这几年我写了几部电影、电视剧文学剧本和影视界常打交道,结识了一些山南海北的女演员,她们一个比一个活泼、一个比一个幽默,她们就像是约好似地给我打电话时都不说普通话,都不时地变换着南腔北调,让我一开始真分不出究竟是谁,更何况这些女演员们听见小婉叫我梁兄也都一哄而上地称我梁兄。
因我多次接电话时,对方操着浓浓的方言问我她是谁,我曾多次张冠李戴使对方十分恼火,因此这次我非常谨慎,不敢贸然回答,我虚与委蛇地打着哈哈说:“声音很熟悉啊。”
对方寸步不让非要让我回答她是谁。我尴尬地实话实说:“实在对不起,我真没听出来您是谁。”
对方不满地说:“梁兄,我是祝英台。”
有一些女演员也操着方言在电话上常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因而我仍弄不清对方究竟是谁,我将错就错地问:“您是哪个祝英台?”
不料对方火了,大声地质问道:“梁兄,侬有几个祝英台?侬啥时拥有三宫六院、粉黛三千了?”
我哭笑不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对方见我实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才显出庐山真面目,她先是哈哈哈地一阵大笑,而后用普通话说:“梁兄,我是小婉。”
噢,原来是小婉。
我说:“小婉,上个月我去北京出差顺便去看你,不料你到苏州去参加一台文艺演出了。好久没见,你好吧?”
小婉说:“好。梁兄,我们将要拍一部电影,要去雁门关选外景,中途路过晋阳,昨晚住进黄河大酒店,我在217房间,吃了早饭便出发,你赶快过来咱俩见上一面。”
我说:“好的,我立马就赶过去。”
我急匆匆地赶到酒店,轻轻地叩着小婉客房的门。从屋里传出小婉的声音:“谁?”
我打趣地引用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与我党地下交通员对暗号的一句台词说:“卖木梳的。”
小婉也幽默地进入了剧中的角色,用京剧道白问:“有桃木的吗?”
我说:“有,要现钱。”
门开了一道缝,小婉见我一人便将门又开大了一些。我一下子怔住了,小婉上身穿一件袒露着肚脐眼的吊带背心,下身穿短裤,赤裸着修长、白嫩的长腿。
宾馆里虽温暖,但小婉这简约的装束与冰天雪地的季节反差太强烈了,我惊诧地问:“你还没起床?”
小婉说:“快进来,冷坏我了。”
我说:“你快去穿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小婉猛地一把将我拉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无奈地站在地上,不安地说:“你、你快去穿衣服。一旦再进来个人多不好看。”
小婉深情地望着我,嗔怪地说:“你怎么这么封建?我都认为你坐怀不乱,难道你都如此不自信。”
我慌乱地说:“快、快、快去穿衣服,倘若现在进来个人,太让人产生误会了。”
小婉说:“梁兄,心态何必如此脆弱?我还以为咱俩是打虎的兄弟哩,就你这点针尖大的胆量连兔子都打不成。”
我恳求道:“快穿衣服,否则我可要出去了。”
小婉将身子紧紧地贴着我,说:“梁兄,吻我一下。”
我惊讶地说:“你玩笑开大了吧?”
小婉认真地说:“吻不吻?吻不吻?”
我深知小婉那执着的个性,便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小婉乐得哈哈大笑。
我手足无措,责备道:“小婉,你有些强人所难了。”
小婉仍大笑着说:“不如此,你肯破格吗?”
我催促道:“快穿衣服。”
小婉一边穿衣服一边感叹道:“梁兄啊梁兄,你真是太古典、太古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