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言沁看着陆云棠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然道,“他们丢下你自己逃命去了。”
陆云棠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让秦姑娘见笑了。”
“无妨,善恶从心,讲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言沁拉着她在横木上坐下,莞尔道,“陆小姐如此菩萨心肠,与道家有缘,不知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呢?”
闻言,陆云棠似乎有些惊讶,沉思片刻,她突然跪下,哽咽道,“抱歉,云棠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陆小姐这是何意?”言沁想要去扶,却被推拒了。
“实不相瞒,云棠十岁那年身染重疾,幸得逍遥散人出手相救,方才捡回了一条命。那时,他曾为云棠算过一卦,‘乐善好施,方得善终。’言罢,便化为飞烟,四散而去了……”
言沁惊道:“师父他……仙逝了?”
陆云棠流露出愧疚之色,杏仁般娇俏的眼眸隐隐泛红,陡然流下两行清泪来。
“许是窥探了天意,才会……秦姑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国师仙逝非同小可,家父担心此事会为陆家招来灭门之祸,这才封锁了消息,连最亲近之人都不曾透露……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难怪陆云棠听到自己是逍遥散人的徒弟后,会是那种反应。
言沁抬手替跟前瑟瑟发抖的美人拭去眼泪,柔声道,“既然你如此害怕,为何还要把真相告诉我?”
“秦姑娘既是逍遥散人的爱徒,自然有知情权。”陆云棠重重地磕了个头继续道,“秦姑娘,此事因我而起。你若有怨,云棠愿以命相偿。只求姑娘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否则、否则陆府怕是……”
言沁了然一笑,将东海沧珠取下,别在了陆云棠的发髻上,摸摸她的头道:“傻瓜,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既然你是师父想要保护的人,那也就是我秦言想要保护的人。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陆云棠怔怔地抬起头,又一颗泪珠陡然滑落。
“秦姑娘请说。”
言沁将陆云棠扶起,笑眼盈盈地看着她,“现在可愿当秦言的朋友了?”
陆云棠看着言沁的眸子,忽觉一股清泉流进了心底。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干涸了万年的枯槁终于遇到了上天赐予的甘霖。
“云棠……愿意。”
言沁正准备趁热打铁,将吃住一并搞定,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梵音:小心!有东西往这里来了。
言沁心中警铃大作,将云袖一挥,光洁的腕上凭空浮现出一只幽紫色的灵镯,电光自此而出,犹如藤曼般绕上她纤细的指节。这是她娘胎里带出来的伴生法器——若弥。
凡是拥有三皇血脉的神裔,都会有这样的伴生法器。今天历劫的主角,自然也不例外。这不,此刻这法器正以每秒钟一万里的速度砸过来。
biu——
天际一道绿光划过,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光球屏障应声而破,扬起尘土万千弥散开去。
众人捂着口鼻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个长满了诡异绿毛的大鼎!那鼎足有半人高,倒扣在地上,砸了个大坑出来。
言沁:梵音,你见多识广的,知道这是个啥吗?
梵音:是个草盆。
言沁:……?
梵音:哈哈哈,开个玩笑嘛。它既然长了草,应该是神农族后裔的伴生法器。瞧着是丑了点,本事可不小。寻常神裔历这万劫天雷,不死也伤。可是你看,那鼎中的元神可是完好无损呢!
言沁:可他还是失败了。
梵音:不错。飞升考核两个层面,一是修为,二是觉悟。他将元神护得那么好都没飞升,可见思想觉悟有多低下了……对了,这崽子既然注定要与陆云棠相遇,司命星君的推星盘不曾提到过他吗?
言沁:只字未提,干净地仿佛没有存在过。
梵音:能篡改推星盘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言沁:创世神。
梵音:不错,现在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看来这神农后裔就是那逆天而行的铁憨憨。啧啧,这货到底干了些什么呀?
“啊——!……血、这鼎在流血!”
陆云棠突然地指着大鼎,放声尖叫起来。那场面,好比“银瓶乍破水浆迸”,言沁误以为她有危险,扬起若弥就是一顿惊雷,暗紫色的电光与大鼎相触,瞬间将附着在大鼎上的绿毛统统电成了黑毛。
梵音在大鼎上空左看看,右看看,戏谑道:别冲动啊沁沁,你要是把人电死,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传说,神农一族虽然隐世而居,却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你若杀了这小崽子,人家定要找你拼命不可。
言沁不以为意:怕什么?这混蛋连万劫天雷都挨过去了,受的住!……(咬牙)要不是他改了天道轨迹,神魔大战不会发生,神族不必跟魔界和亲,我更不用去开那劳什子的六道轮回境,今天,我非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梵音:还是轻点吧。你别忘了,无尽也护着这厮。
言沁:……
她收起若弥,反身飞起一脚将鼎踹翻了个跟头。霎时,鼎里涌出一团香喷喷的白雾来!这哪是鼎?分明就是一口巨大型的蒸锅。
陆云棠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躲到言沁身后,小心地嗅了嗅,迷茫了,“是、是烤香菇的味道。”
言沁闻着有些反胃,将味道散了散,再一挥云袖,白雾就很快散去。
那口大鼎这才从雾中显露出来,闪了闪灵光,骤然幻化成一位肤白貌美的绿衣公子。他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袭青葱白玉的装扮,鲜血淋漓地躺在泥坑里,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掺了许多红椒的大白菜。
“……是、是个人!”
话音刚落,陆云棠已然冲出去将人护在怀里。都说久病成良医,她对医术颇为精通,做些最基础的急救措施自然不在话下。
陆云棠伸手搭了那公子的脉搏,又去掀他的眼帘。一番折腾后,苦闷地摇了摇头,“他的呼吸非常微弱。秦姑娘,你可有法子救救他?”
救他?
作为一个擅改天道轨迹,导致所有悲剧发生的“源头”,他要是懂点事,就该死在这里。
言沁两手一摊,道:“我的仙灵属雷,是战斗系的术法,救不了人。”
“要不然,去我家吧。”陆云棠吃力地将人背在肩上,焦急道:“西洲城最好的大夫都在我家,一定能将这位公子救回来的!”
话音刚落,陆云棠一步一蹒跚地走起路来,那公子高出她许多,将她的背压得很低,但她瘦弱的肩膀却仍在倔强地支撑。
这孩子,心肠好得有些过头了。
言沁看不过眼,忍不住上去帮忙,“好了好了。云棠,你在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我会帮你。”
陆云棠呆呆看着言沁,眼睛亮得像星星。
“还愣着干什么?”言沁被她的样子逗笑,佯嗔道,“这位公子的情况可不太好哦。”
陆云棠摇了摇头,脸红扑扑的,害羞道:“阿、阿言,谢谢你……”
言沁扶住陆云棠的肩膀,微微一笑,“准备好了吗?”
“嗯!”陆云棠点头道。
“走咯~”
言沁将云袖一挥,陆云棠只觉得两眼前似有一道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已然在自己的闺房里了。
西洲城知县陆尧是个出了门的女儿奴,他为了治疗自家宝贝女儿的病,将全城的大夫都安置在府中。此刻,陆云棠将他们统统招来瞧病,不一会儿,便将闺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言沁帮不上忙,留下来也是碍事,就被请到了偏殿休息。陆家是书香门第,笔墨纸砚自不会少,备好纸笔,将云袖一挥,那砚台就自己磨起墨来。
梵音飞到她肩上停落,好奇道:“沁沁,你在给谁写信呀?”
“神农族啊。”言沁挥毫利落地在宣纸上来去,“既然动不了那混蛋,喊人把他接回去总可以吧?”
“好主意啊!可是神农族隐世而居,怎么找他们呢?”
“这个简单。”言沁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神农族常与灵芝仙草打交道,若是将信件交由木灵代为通传,想必‘神农后裔渡劫失败流落西洲’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了。梵音,这件事还得有劳你出手相助了。”
“这有何难?~”梵音一挥薄翼,瞬间幻化出千万分身来。
……
那天,西洲城陆知县家里,飞出了数以万计的金光灵蝶。那些灵蝶像飞絮一般随风飘散着,零落在天际,犹如一场逆行而上的金黄色的雨。
往来百姓纷纷驻足而观,都说是陆家小姐积德行善,得了福报。
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施粥、雷暴、陆家小姐、金蝶漫天……有心的秀才将零星的片段一拼接,缝合出了个精彩的故事,卖给酒楼里的说书人。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元歧的耳朵里。
故事本身非常温暖,大致是说陆家小姐积德行善,所以遭遇雷暴不仅安然无恙,反倒引来了金蝶赐福。可在元家人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元母得知陆家小姐遇到雷暴,简直要将魂儿都吓飞,赶忙炖了鸡汤塞给元歧,赶他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