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营,主账内。
杀人立威后,陈言心又代表王妃说明了情况,安慰了众将士。说是奉昆山王的命令,要求大家出发勤王救驾。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昆山王说了,在场的每人各晋一级,各赏一百两金子。
六位百夫长摇身一变都成为了千夫长,都兴奋莫名。
白万一白副将这回成了名副其实的白大将军,而且独揽大权,没有副将分他的权。王妃又重赏他五百两金子,外加贴身侍女两位。
以上赏赐都是陈言心临时瞎编的,至于算不算数,以后找昆山王去认账吧。总之,一切为了稳定,尽量确保左翼营看起来没有异心。
当然,来的匆忙,金银细软都在老营,一切要等救驾成功才能兑现,侍女倒是现成有,但军情紧急,也只能辛苦白副将再忍一忍。
将佐们纷纷表示俺们尽忠尽职,理所应当。
其实王妃和陈言心多虑了,白副将自始至终是忠于他的远房侄子的,毕竟没有这层关系在,他也不能在军中横行。
终于安排妥当,天已大亮。
陈言心没有指挥过几千人的军队,他考虑再三,没有拿出令牌接管左翼营,还是负责护卫王妃的安全。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过,白副将,不,白大将军当仁不让。关键时刻,白万一显示出了基本的军事素质——凭酒量得军权。
“启禀王妃……”
白万一的策略很简单,左翼营名义上五千骑兵,最精锐的五百人已经被上一任主将在昨天晚上带走了。除去老弱病残以及后勤人员,能上场的还有两千五百余人。
自己亲率千人队,带上两位酒量最好的千夫长作为副手,从正路出发回护中军大营。还有一个千人队,在剩下的四个千夫长挑选酒量算好的两位担任正副职,迂回前进。
剩下两位酒量最差的,率领其余人等听从陈言心指挥,名为保护,实为监督王妃以及侍女们的人身安全(财产),在营地里原地待命。
陈言心看着这种分法,哭笑不得。
此时的陈言心,忙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是要担心有敌军或者内部反叛的,但更多的是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刚才那僭越发出指令的声音。
难道是她?陈言心的记忆中逐渐又浮现出了这个声音。
他回想起当兵的经历。
他不过是一个湖边小渔村的百姓,虽然家族庞大,但也仅限于周边一带。老家位于大新王朝和莫尔国之间的一片辽阔土地上,大片草原,大片荒漠,大片高山,处于无人管辖的地段。
他爷爷说,你是莫尔国人。他老爹说你是大新王朝的人,他太爷爷说,你就是镜湖村人。连陈言心自己都不知道属于哪个国家,小时候的他曾想,镜湖之水天上来,此地应该属于天水之国。简称天水国。
周边几百个村子或者说几百个部落,都是如此。但他们一般都自称为天水人,而不是天水国人,因为从来没有一位君主或者统帅,统治过这里。
在他印象中,他随着父亲,最远到过天山脚下的山下地村,准确来讲,就只有一户人家,一个家族而已,他们不过是去看看远嫁的姑姑,顺带借一点钱,印象中,来回就走了一个多月。
天水人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生存了数千年。每一个村落或者大家族都会祭奠某一位英雄作为先祖,如果实在没有,也会找来某位天神地仙,以表示自家源远流长。
绕着镜湖,聚集着近万人,有镜湖村,湖心村,湖西村,湖东村,前湖村,后湖村等共六个村庄,以及陈家、李家、刘家三大家族。
根据传闻,镜湖村数千年的一位老祖陈长泉曾经统一了镜湖周边数十里土地,但具体有怎样的丰功伟绩,却语焉不详。
唯一可以肯定是,他留下了诸多血脉,有的依然亲如一家,比如镜湖村和湖心村有共同的掌事长老。有的却不知从何时起互为世仇。比如陈家和李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家逐渐掌握和湖心和湖东一边,并向着东边逐渐扩展。李家则占据了湖西。刘家则分散在镜湖周边。几百年来镜湖一带都是有李家话事。
李家长老,老太爷李佑康今年八十八了,至今已经掌权六十八年。儿子也熬死了两个,孙辈中,唯一能够有能力继承家族话语权的,只有长房长孙女李佳怡,这孩子为人孝顺,办事老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龄偏大,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其余孙辈,烂泥扶不上墙。长孙李逍遥,人如其名,完全没有心思当什么家族继承人,每天不是在酒肆中挺尸,就在村口李寡妇家打下手。小孙子才两岁,显然自己也等不到他成年了。
好在李佳怡从小乖巧伶俐,饱读诗书却又没有书呆子气质,这两年李佑康亲自带着她处理家族事务,可以说桩桩件件有理有据,莫不叫人心悦诚服。
李老太爷打算在自己米寿大宴上宣布将李家话事人传给长孙女李佳怡,来一个双喜临门。并且不止于此,还有望三喜临门,宣布李佳怡的婚事。
但有一件事也让他心有顾虑,镜湖周边大家族的适龄男子,无一不已结婚,只有刘家老大,刘宏迪,三十二岁了,尚未娶妻。除此之外,只剩下老陈家的小子,陈言心。
李佑康年近九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暂时放下陈李两家的世仇,派人过去商量,只要陈言心能入赘李家,一切都好说。
管家安排下人挑着十箩筐金银珠宝,十箩筐锦罗绸缎洋洋洒洒的去了。不久便回报说陈家家主陈岳辉邀约八月十五镜湖湖心亭赏月,商议俩家孩子大事。
另据可靠消息,那陈言心只有十八岁,比大小姐小了足足五岁。管家带着略带夸张的表情提醒着李佑康。
思虑再三,李老太爷一狠心,亲自前去湖心亭,与陈家达成了一些本来不可能达成的交易,终于促成了这第三喜,陈家小子陈言心入赘李家。
本来担心孙女有主见,闹脾气,但在这件事上却完全听从自己,李佑康老怀欣慰。
他虽然更多考虑自己的是家族利益,但也心疼自己的孙女。李佑康到底不是封建顽固之人,为此,他还特地安排两人事先见上一见。听管家说,自己孙女还挺满意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当李家阖府为圆满举办老太爷米寿大宴和大小姐婚礼而忙上忙下的时候。一则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天山王大军第四次远征莫尔国,路过镜湖,秋毫无犯,却带走了陈言心。
“陈岳辉老小子!”李老太爷得知后恨恨的骂了一句,可也毫无办法,总不至于追到军营去要人吧。而李佳怡听到丫鬟的转述后,却非常淡定的嗯了一下,再没说什么。
有八个多月了吧,陈言心闭着眼算算离开这位未婚妻姐姐的日子。
那是八个多月前,他正在镜湖边钓鱼。说是钓鱼,其实在发呆。自己每天吃吃火锅,唱唱歌,突然就被父亲安排入赘到世仇家族李家当女婿,还没得商量,这上哪说理去。
他想逃,又怕吃苦。不逃,等待他的是布偶般的命运,虽然新娘的颜值吧,还挺吸引自己。可比自己大五岁。在家已经被姐姐管教的够够了,这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年轻人,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一位老人打断了陈言心的胡思乱想,他看着自己的鱼线竟在风中摇摆,尴尬的笑了笑。
“您是?”陈言心看到这位老人身后不远处大队的随从内心些微有些慌张。
“本……老夫看你眉清目秀,不像是渔夫。一个人跑到这里发呆,少年郎可有什么心事?”
天山王一边问,一边回忆起来一件往事。他曾经碰到一位术士说之所以不能征服莫尔国,主要还是缺少像姜太公一样的超级谋臣。此去八百里,有一湖名曰镜湖,风水圣地,必有从龙贤臣。
当时觉得江湖术士,妖言惑众,直接轰走了。自己率领军队五次远征莫尔国,竟头一次来到此湖边,想来也是天意,
天山王心情不错,看着茫茫镜湖,看着年轻的“姜太公”,不由得想要赋诗一首,也不顾陈言心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描述。
“此湖,真……壮阔啊。”
几位身后眼尖的臣子,想要在天山王面前秀一秀自己的智商,一个个吟诗作对起来。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陈言心忍不住来了一句。
天山王闻言大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如此气魄。“哈哈哈哈,说得好,你这个年轻人有意思,到本王帐下当名随从吧。”
……
陈言心抱着佩剑躺在床上,两眼朦胧,胡思乱想之际终究没有敌过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言心醒来的时候,完全不知所措。
他朦胧着双眼,打了个哈欠的同时,不自觉得挠了挠头。头发似乎已经许久没洗过了,打结的头发像凌乱的鸟巢,分不清纹路,即便用他自己剪刀般的手指,也无法梳理,反而抓的他生疼,不禁叫了出来。
他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想起来什么,赶紧又把头深埋下去。可他并没有意识到,此刻他是以屁股朝天的姿势,俯卧在地上。
由于姿势过猛,陈言心狠狠地与地面来了亲密接触,品味了来自大地厚重的气息。
不对!这并不是泥土的气息!
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味道猝不及防的涌入体内,陈言心甚至来不及叫痛,而被这股味道刺激的“神清气爽”。
紧绷的精神在遭受突然的刺激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疲劳,却也能使人在一时之间特别清醒。
陈言心这才发现,眼前竟然十分陌生。
军营呢?
不对,医院呢?
看着眼前如此的景象,他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八年来,从未看到过。
只见那一座座耸立的佛塔,目之所及,遍地都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扎着起来,右手揉了揉眼睛,又在鼻前挥了挥,散散气味。这才确认,自己匍匐在一座佛塔前面,五体投地的姿势,抬头,竟然望不见塔顶,半塔高处,一层层薄云袅袅,更添神秘。
其他佛塔也如此,形状大同小异,数不清有几层,也望不见有多高。
这可真是高耸入云啊。陈言心忍不住感慨。他睁大着双眼,以及那看起来再也无法闭合的嘴巴,整个人矗在那儿,呆掉了。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陈言心这样想。
捏了下自己的脸,有同感。低头看了下地面,有影子。不是做梦,是真的!
这在哪里?陈言心无语了。
他记得他之前还在军营中,怎么一下子来到了这里。
“陈言心,醒一醒。”
陈言心听到佛塔上有人在叫自己。
“陈言心,醒一醒。”
又觉得这声音来自天空。可抬头望去,只有高耸入云,望不到尽头的一座座佛塔。
我不是醒着么。陈言心心里满腹狐疑,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后,没等多久,又听到了喊他声音,等他一睁开眼,看到莫儿姐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你真是幸运的人”莫儿姐忍不住感叹道。
旁边的医生见到陈言心醒来,面无表情的过来,不由分说又给他注射了一针。
似乎看到了陈言心的犹疑,莫儿姐开口道:“你放心,这一针,会让你更清醒些。能记得更多的东西。”
“哦对了,江勇和子芒在我家里看电视呢,你放心。”
这样一说,陈言心更加糊涂了。发现阿勇阿毛两人不在,陈言心刚想开口问,莫儿姐就给出了答案。
看着退到一边站着,却不走远的医生,陈言心反应了过来,这件病房似乎空间有点大,也没有病友,难道是高级VIP病房?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这在哪里。
“这里啊,是医学实验室。你放心,你的病,我有办法治疗。不过你要告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莫儿姐微笑地说。
我这不是急性阑尾炎吗?这么搞得像重症患者一样,来不及多想,因为莫儿姐又很亲切温柔的问了一遍。
“佛塔,很高很高的佛塔,很多很多……”还没说完,陈言心就后悔了,我这不会得精神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