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昆山王的意思,如果丑时过后他没有回来,或者乱兵打到这边情况危急的话,就先将王妃等人送到离中军大营较为偏远的左翼营,等平定叛乱后再迎回。
昆山王不知道此举无异于将王妃推入火海。陈言心揣着两块军令牌心事重重。他基本上可以断定昆山王给他的一块是假的,但若果真如此,这个水就有点深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各路人马看似混乱,却基本都朝着王帐进发,有几个不开眼的想来趁火打劫,全都被一刀砍翻。
就这样边打边退,当陈言心收到确切消息说天山王已经遇害后,已经快接近凌晨了,他带领着残存的几十位亲卫队兄弟,和数百位残兵,护卫者王妃等百来个女眷,来到了左翼营附近。
作为副卫队长,除了王妃,陈言心已经成了这支几百人队伍中的实权人物,当然,理论上还有一个比他高一级的王妃帐下卫队长赵一然,然而这为上司是个酒囊饭袋,骚乱出现后,自始至终他就没再出现过。
稍作休整后,他悲哀的发现,数百位残兵,只剩下不到两百八十位,其实六十个还是伤兵。
这点人马。无论是两军阵前,还是内部派系斗争中,都不足挂齿,形成不了强大的战斗力,最多化整为零,勉强自保。
摸了摸胸前的军令牌,看了看花容失色的王妃,望了望远方的左翼营,陈言心长叹一口气。
先遣探子回来说,左翼营秩序井然,各司其职,但是主将却不在。陈言心想左翼营恐怕也参与了今晚的行动。
请示王妃下一步的行动。王妃却说打仗我是外行,还得仰赖陈将军。
陈言心深感责任重大,实际上从军八个月来,只有天山王对自己的理论指导,现在的自己,与纸上谈兵的赵括无异。
但形势如此,必须有所决断。
来到左翼营壁垒前,陈言心凭着军令牌顺利进入营中,一行人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左翼营各制高点。
守卫的老弱病残们丝毫没有防御的意思,果断缴械,听凭处置。陈言心当然并没有为难他们,说王妃视察左翼营,尔等退避即可。
来到主帐,王妃端坐正中,陈言心还贴心的找了块帘子遮住王妃的真容,而他本人也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站在帘子前边一旁护卫着,这才命人把在营百夫长以上的全部叫来。
左翼营本有一位主将,名叫徐友德,乃是天山王手下八大金刚之一。另有两位副将,四位千夫长,二十八位百夫长等等。据留守的副将白万一介绍,主将徐友德带着一位副将和四位千夫长,二十位百夫长和五百位随从,早在子时前就接到命令赶赴中军大营去了。
此刻左翼营帐中,形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言心除了身边的王妃,和手上的军令牌,手下也就几百个卫队力量,更尴尬的是本人军阶过低,大小也不过只是个百夫长级别。到底是年轻人,狐假虎威难以让一群老油条们心服口服,几个回合下来,陈言心就感到了压力。
这些人别说信服自己,根本对王妃也是假惺惺的尊敬,无非是自己手上的军令牌起了点作用。
如果贸然说自己来接管左翼营,搞不好还有飞来横祸。陈言心心里盘算着对策。
而左翼营主帐中,军阶最高最有实权的就是那位留守的白副将,当然,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白大将军。他手下还有数千儿郎,都是一水的骑兵。
他当然不相信王妃视察这种鬼话,大半夜的谁会跑来偏远的营地,更可恨的是把老子从花柳丛中叫起来,而且天山王也没有在一起,八成是这娘们跟我大侄子闹脾气呢。
白副将自认为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认清形势后自然而然就开始有点飘。
白万一身为副将,却纯粹是在营中混日子的。他甚至都没把天山王的军令牌看在眼里,这里的关键原因在于,他自称是天山王的远亲,而且据说天山王本人也并没有否认。
如果非要论资排辈的话,他还是天山王的表叔呢。白万一喝高的时候,经常对着几个狐朋狗友吹嘘。大家当然也不会去拆他的台。亲不亲戚的不重要,军阶高一级压死人,由不得他们质疑。
因此,白大将军从来也不用担心主将怪罪,基本上天天在帐中歌舞升平。这也是左翼营主将叫他留守的原因。
若不是考虑到王妃也在,他是鸟也不会鸟什么卫队长,还是个副队长的命令,毕竟被人从春宵一刻中叫起实在心有窝火。
听完介绍,看着一脸骄横的副将,和六位神情各异的百夫长,王妃娇咳一声,示意陈言心说话。
“白将军辛苦了。小的奉天山王令护送王妃来此,并打算请白将军率骑兵前往中军救驾。”陈言心并没有将天山王遇害的消息公布,也没说天山王命令他接管左翼营的事情,毕竟人都死了,做不做得数还两说呢。
王妃也自然心领神会,她知道,越多的人知道天山王死讯,她自己就越危险。眼前这个杏仁眼的大个子,还值得信任,至少目前是自己的护命符。
“救驾?我得到的命令是守好军营,军令如山,就算是去救天山王,我……也不能擅离职守。”白万一义正言辞的说道。
“白将军果然恪尽职守,听刚才介绍,将军手下的百夫长好像不那么尽忠尽职,少来了两位啊。”王妃身边的女侍突然插了一句。
陈言心闻之一惊。他惊得是熟悉的声音。碍于身份,自己并未正眼打量过王妃和身边的侍从,跟王妃交流也都是低头汇报为主。
“这……”白万一刚才来得急,一通侃侃而谈后,也没来得及看身后的百夫长是六位还是八位,经王妃一提醒,回头一看,果然少了两位。
正要派人去叫,两位醉汹汹的百夫长,在两位士兵的搀扶下摇头晃脑的来到了帐中。其中一位高大汉子,看到白将军,还一脸淫笑的说:“白将军,我们叫你你咋不来呢,那两位我们费了好大力气……孝敬您……”
看到白将军一脸严肃,又嬉笑道:“哎呀,大将军,生什么气啊,我跟小高……说是王妃来了?我们放下酒杯就来了啊。诶,王妃呢?听说王妃……”还没说完,又露出了一副彼此都懂的表情,似乎还期待得到百万一的回应。
“小高,你说对不?小高,小高……”那说着胡话的百夫长又叫了叫一道而来的高信之,却发现他已经靠在士兵睡着了。
“这酒量……”
“来人啊,拖出去打二十军棍!”没等王妃和陈言心说话,百万一怒目圆睁看着那人,大喝一声。
六位一早就到的百夫长看头看着这位作死的好兄弟,毕竟上半夜还在一起喝酒吹牛。有心想要帮他求饶吧,又深知军中酗酒,无视军令,冲撞长官,轻侮王妃……哪一条不是砍头的罪,若不是白将军及时出言制止,搞不好要把他们都牵连在内,因此看了一眼后都不得不低下了头。
打二十军棍这是在保他的命啊,白将军真是仁义。六位百夫长无不这样想着。
陈言心自然也知道百万一的心思,大叫一声,“且慢!”
“砍了!”
又是那位女侍的声音。
这声喊把装睡的高爱之直接吓醒,浑身就像被抽了筋一般瘫跪在地上,顺道也把喝得七荤八素的朱老七带趴在地。
“贤……王妃饶命!”白副将赶紧跳出来求饶。
“砍了!”帘子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这是王妃在说话了。此种情况下,大家竟也没有人顾及前后声音的不同。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好兄弟、好战友被两位王妃护卫拖了除去。
另一边,中军大营。王帐中。
申德将军与昆山王双方剑拔弩张。
然而形势比人强,申德身边只有百余人,本想控制王帐后在设下埋伏,击杀不服从自己的将领们,进而掌控一切,统揽大局。计划是好的计划,可惜根本没来及实施。
年轻的申德从来没把昆山王放在眼里。来路不正不说,靠着俊俏的脸庞与王妃眉来眼去自己也是知道的。酒囊饭袋而已,申德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命丧他手呢?
在他的计划里,他不但要取代天山王的地位,更要兼并莫尔国,哪怕是自己的故国,一统山河就在眼前,不世之功近在咫尺!
但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申德连忙用眼神暗示边上的护卫出去喊人,可怜那小兵,刚侧个身就被昆山王的手下一脚踢翻,一刀下去,登时就没了性命。
看到这一切,申德却不慌张。他年纪轻轻,就能受到天山王赏识,可不是凭借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作为安排好的一环,申德献上火烧莫尔国国都的计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安排,却也是实力完全不对等下不得已而为之,好在收到了至少一石三鸟的效果。
在天山王第二次远征的时候,莫尔国就因为内部的叛乱而被打的无法招架。
作为莫尔国驸马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申德,当时还是莫尔国尉迟长老家的小公子尉迟德。
在国家有难之际,尉迟德打算主动请缨,打入敌人内部,扭转乾坤,力挽狂澜,也好让公主刮目相看。
申德当然不知道他也不过是被安排好的弃子。
在申德看来,自己接受了家族命令,要成为第二个篮子里的鸡蛋。莫尔国风雨飘摇,百年尉迟家族却不能倒。只要申德能够在天山王帐下混个一官半职即可,徐徐图之,稳扎稳打,没有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为此,家族给予了申德几份颇有价值的内部情报,助他站稳脚跟。
但申德也有自己的想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富贵险中求。自己作为尉迟家的小公子,别看光鲜的很,人前都有人点头哈腰的恭维着,其实在家族利息面前,几乎没啥价值。
这次行动,给了他英雄用武之地。所以当神秘人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这江山别人可以争得,我凭什么争不得。
在神秘人的一番操作下,申德成为了天山王座下神威将军的座上客,瞧准机会又向天山王进献了火烧都城的建议,收到了天山王的赏识,不久又提出要杀个回马枪,杀他个干干净净。
天山王老了,征战几十年来,许是杀人过多,至今没有子嗣,这位小年轻有勇有谋,杀伐果断,真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不免起了爱才之心。
尉迟德也就成了年纪轻轻的申德将军。
当然,不仅仅是申德将军一位,老成的天山王面对日渐骄横的几位老伙计,老手下,他有意提拔了一批年轻人,包括陈言心,这些人有勇有谋有血性,尤其是对自己忠心,用着放心。
本来,按照神秘人的指示,在天山王第五次劳师远征的时候,利用大军上下轻敌之心,故意传递假情报,安排刺客刺杀,内部鼓动造反,外部敌军袭营。
总而言之就是制造混乱,夺取军权。
毕竟胜利者才有资格说话,至于谁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是尉迟家,是莫尔国,亦或是神秘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制造对立面,团结人心,这个简单,反正兵书上就是这样说的。申德将军很开心,自以为一切顺理成章。
此刻,即便双方剑拔弩张,有点超出预料之外,但申德也并不慌张。毕竟,神秘人承诺过,他安排了不止一路动手。外面如此嘈杂,恐怕真正属于自家的军队已经攻进来了吧。
“哼,昆山王,念在你……”
当申德吃惊的看着昆山王手中的剑没入自己的胸膛,才突然警觉到神秘人才是捕雀人。甚至可能是他,是他……申德徒劳的伸起手,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昆山王可不会跟申德讲,自己也是受了神秘人指点,前来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