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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的老天爷,山神保佑……”见母狼如此通人性而点头的一幕,老关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狼在老关心目中的固有形象算是彻底被打破了。

“呃,那好吧,狼娘,这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安歇着,咱明天一早就走。”老关把另一大块驯鹿肉放到母狼面前,然后抱着孩子和两只小狼崽靠在火堆旁睡了过去。这两天都是母狼负责守夜的,老关则负责去打猎找食物。现在,母狼也不愿离开这比较稳定的食物来源。孤狼在冬季捕猎是很困难的,大、小兴安岭中每年都有不少孤狼和狼崽无法熬过这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第二天一早,老关趁着母狼给三个小家伙喂奶的空当,用枯树枝绑了个雪排,上面放着已经被烤的半熟的驯鹿肉和给村子里买的盐。

待三个小家伙不安分地吃完奶之后,母狼轻巧地跃上雪排,给自个找了个歇息的地方。老关只好抱着他儿子和两只小狼崽,拖着雪排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经过两天的脚程,眼看着老关就要走到村口的老关,却被母狼拦住了去路,母狼喉咙中还不停地发出低低的吼声。

老关明白了,母狼不愿意和他一起进村,它怕它和它的幼崽会遭到村里人的伤害。老关也算是七窍玲珑心,想了想就大概明白了母狼的意思。于是老关转了个方向,领着母狼向村东头外的老丫子桦树走去,他打算在那棵老丫子桦树下面给母狼做个窝,而且那里离他的屋子也很近。

没费多长时间的功夫,母狼和老关就合力筑起一个绝对舒适的狼窝。在母狼和它的幼崽住进去之前,老关在火在窝里面烧了一阵。用火烧过的狼窝既去了寒湿气,也变得更结实干燥了,母狼对这个窝很满意,带着它的两只小狼崽钻进去就不出来了。看来经过两天的路程,让母狼觉得有些累。老关笑着摇了摇头,将驯鹿肉全部留在狼窝旁,自己抱着咿咿呀呀满脸不舍的孩子向村里走去。他打定主意,明天就把他的屋子搬到狼窝旁。

鄂伦春族的房子非常的简单,他们将这种房子称之为楚伦昂嘎,意思就是“斜仁柱”,翻译成汉语就是木杆屋子,是一种由二十或三十根五六米长的树杆搭成的圆锥性房屋,在树杆围成的屋顶上用兽皮或桦树皮覆盖着,屋内可生火,冬暖夏凉,与北美印第安人的兽皮屋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老关抱着孩子背着盐回到村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出来迎接老关,七手八脚的地帮着老关拿东西,村里的女人们则争着逗弄老关抱回来的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而婴孩也咿咿呀呀地笑着回应着这些友善的人们。当老关讲述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后,村里所有的女人都集体爆发了她们的母爱,东家送来小衣裳,西家送来鹿奶糊糊,这家送来小玩具,那家送来些孩子用得上的小家什。不过,可惜的是村里没有带小孩的女人,所以老关的儿子注定是没有办法喝上母乳了。

老关所在的村子,全村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人,大概是全国最小的自然村了。全村的人都姓关,本姓也全都是古拉依尔。其实这个村子是鄂伦春族古拉依尔氏的一个分支,所以,老关捡来的这个儿子在村里得到长老的祝福后,姓氏也被定位了古拉依尔。只是老关想到那裹着襁褓的厚布上留下的用黑墨水写成的小小的“黄”字,再想到那只母狼也算是救了孩子的命,同样也能算是孩子的半个娘了,所以,老关抽完了小半袋烟叶,左思右想了半天才给孩子取好了个名字——古拉依尔?黄狼,汉名就是关黄狼,不得不说在汉语发音中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名字。

老关把从县里和乡上的带回的东西,以及村里几个娃子的学费都安排好了之后,老关就把自己的木杆屋子从里到外通通搬到了村东头外的老丫子桦树下。说起来这鄂伦春语中称为“斜人柱”的木杆屋子搭建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先用几根顶端带枝杈,且能够相互咬合的木杆支成一个约有六十度斜角圆锥形架子,然后再将其他木杆均匀地搭在这几根主架之间,使之形成一个牢固的伞状骨架,但顶端一定要注意留出足够的空隙,以便在木屋内生活出烟并兼具采光的作用。鄂伦春人多习惯在木屋的南侧或是东南留出一个供人进出的“门”,最后再在木杆屋子上覆盖皮毛和桦树皮就行了。所以老关搬家不费什么功夫,一个人就忙乎完了。

于是,在这个漫长的冬季里,一个老年人类,一头母狼,一个人类婴孩再加上两只小狼崽就在靠近人类的聚居地的附近开始了奇异而又和谐的生活。

老关真的很高兴,每个遇见他的村里人都能看见他时时刻刻都乐着。这不但是因为老关老来得子,还因为老关一身的好功夫有了最好的传人。

现在老关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会把幼小到还是婴儿的关黄狼拔得精光,用雪使劲地给关黄狼擦遍全身,直擦得关黄狼全身发红发热,再放到冰水里去降降温,然后捞出来再用雪把关黄狼的全身擦得发红发热,如此反复数次才会放到母狼那儿去吃奶,与两只小狼崽疯耍嬉戏。按老关的说法来说,这是给他儿子强身健体打下底子,毕竟练武要越小越好,越早越好。

早已把关黄狼当作自己幼崽的母狼,并没有阻止老关对关黄狼的“虐待”,在它看来只有经过大自然严酷的洗礼才能成为强者,甚至王者!再说老关从始至终并没有伤害过它和它的幼崽,所以母狼也没有阻止老关偶尔让两只小狼崽享受与他儿子相同的冰雪待遇,三个小家伙都光着屁股在雪地上爬来爬去地嬉戏着。

对于母狼来说,这个冬季是非常惬意的,有着充足的食物供应,因此它的奶水充足且富含营养,连带着两只小狼崽和关黄狼都越发的强壮了。母狼只是偶尔出去散散步,带些野兔松鸡之类的东西回来换换口味。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流逝着。晃眼间,大兴安岭的春天来临了,雪慢慢地化成水滋润着这本就肥沃的大地。

母狼的两只小狼崽也都长大了,并开始学着捕猎吃肉了。这几个月的生活,也让关黄狼浑身充满了狼性,有时候也会对着老关呲牙咧嘴地使性子。

老关这段时间发现母狼离开狼窝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两三天才会回来一次,但隔不了几天又会离开。老关知道这是母狼在为离开这里做准备,这儿毕竟是人类聚居的地方,长久的待在这儿不是好事,于是,老关只要发现母狼回来了就会为它弄一顿丰盛的大餐。终于,在一天早上,老关发现了一头被咬死的獐子和几只野兔、松鸡和狍子,他知道母狼和它的两只小狼崽再不会回来了。于是,老关带着关黄狼又把他们的木杆屋子搬回了村里原来的地方。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关黄狼已经五岁了,但他蹲马步的功力已经有两年半了。老关每天都要关黄狼蹲上至少两个时辰的马步。“下盘不稳,功夫不成!”这是老关监督他儿子蹲马步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五岁的关黄狼此刻正在蹲马步,成弓字形双腿上绑着几颗不大的鹅卵石,平伸的双臂上也同样放着几颗小鹅卵石,如果,双臂上的鹅卵石掉下来了,那么关黄狼就会不重不轻地挨上一记。而且关黄狼两只小手的手指间也夹着小鹅卵石粒,这是为了增强指力。“手不稳,箭不准!”这也是老关在监督关黄狼练功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别看这几颗鹅卵石个小不起眼,但是到了人体极限的时候,这些个鹅卵石就如同千斤重坠一样压在人的身上。不过,只要有足够的毅力,这些不起眼的小鹅卵石就是能让人超越极限的最好帮手。

与练武一样,熬打力气也是越小越好,越早越好。

老关抬头看了看正在勤奋练功的关黄狼,很欣慰地笑了,接着又埋头忙起手里的活儿来,他正给他儿子做一把猎弓。老关打算过一段时间就开始教授关黄狼狩猎的技巧,一想到这里,老关忍不住又乐了,村里两个同样参加抗联打过小日本鬼子的老家伙,一个耍刀耍得是神出鬼没,一个使梭枪使得是龙腾虎跃,现在两个老家伙也争着要把自己拿手本事传授给他老关的儿子,为此,两个老家伙还请老关喝了不少的好酒。俗话说艺多不压身,老关自然是替他儿子关黄狼应下了,丝毫没有贪多嚼不烂的觉悟,毕竟关黄狼还很小,有着大把的时间来练习武艺。

山中无日月,转眼间关黄狼就已经十六岁了。两年前,关黄狼就独自捕猎了一只百十来斤的大野猪。当脸上抹着野猪血的关黄狼拖着大野猪回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放在村子祠堂里的野猪头让老关骄傲了许久,这头大野猪也成就了关黄狼的弱冠礼。不过,更令老关自豪的是,关黄狼的书也念的不错,虽然因为要习武以及经济上的一些原因,关黄狼只能在假期的时候接受几个在镇上、乡上读书的几个大孩子的教授,但关黄狼却很快就能搞懂和掌握书本上的知识。这些个整的老关时常乐得合不拢嘴:“难道我捡了个文曲星下凡的孩子?”不过,关黄狼身上也有让老关微微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关黄狼不怎么爱说话,让人觉有有些沉闷、木讷,老关也只好常常用瑕不掩瑜来安慰自己。

今天是关黄狼从镇上的派出所领到身份证的日子。十六岁的他在派出所户籍警察怪异的眼神中拿到了他的身份证,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很有些怪异,但没有办法谁让这名字是老爹给取的呢。还好,自个儿还有个鄂伦春族的名字古拉依尔?黄狼,听起来就有很强很力量的感觉。

取了存在镇上熟人家的打猎行头——背着猎弓和箭囊,腰挎着两尺来长的猎刀,手握着近两米长的白桦杆梭枪,若是再配上甲胄,就整个一古代兵士。于是,关黄狼带着这些行头急急地向村里赶去,几天之后就是老关的生日了。

这是大、小兴安岭最好的时节——夏末秋初交替之时,也是猎物最为肥美的时候。抹上点盐,再架到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那香味,啧啧,四五里地外都能闻着流口水。

关黄狼打算猎一头野猪、一只獐子和一只犴,他要给老爹来个“三旺贺寿”的大礼。想到这里,关黄狼咧开嘴下笑了,摸了摸左肩。那里是一个星期前,老爹给他纹上的鹰血朱砂的隐形狼头纹身,纹狼头的目的就是为纪念那头用自己奶水救活了关黄狼的母狼。自从母狼走后,老关带着关黄狼多次寻找过那只母狼,可惜都没有找到。不过,老关坚信,度过一个食物丰富的冬季,母狼一定会在狼群中处于优势地位,没准已经是狼群中的王后了。

至于鹰血,则是关黄狼捕鹰时得来的。他是从书上看到如何驯养猎鹰,如何利用猎鹰捕猎的。于是,关黄狼也非常认真地利用活兔、活鸡和网子捕了几次鹰,可是前几次都失败,好容易这次抓住了一只,却因为鹰那深入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高傲的天空王者以撞击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后,老关以非常慎重的语气告诉关黄狼,最优秀的猎人是不用借助猎犬和猎鹰就能猎到自己想要的猎物的,而且在捕猎大型猎物的时候,在捕猎成功的那一刻应该安静地送猎物上路,而不是把它活着带回来再将它毫无反抗地杀死。因为,猎物在成为猎人的猎物之前,已经为它的生命战斗过了,无论这头猎物是用逃跑的方式还是用搏斗的方式,它都是在为它的生命战斗,所以不能再让猎物以屈辱的方式死去。猎人不是屠夫,也不是为打猎而打猎,猎人是以猎人的方式来表达对生命的尊重。所以,最优秀的猎人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陷阱,而下套子、下夹子获得野味的方式不能称为打猎,那只能叫做偷猎。

经过这次慎重的谈话,关黄狼再也没有打过驯养猎鹰和猎犬的主意,他觉得他就是最优秀的猎人!不过,关黄狼也得到了埋藏在心底已久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我们不用枪去打猎?”

“用枪不能真正明白猎人的道义!而且枪的硝烟会慢慢地给猎手染上无法洗去的火药味,猎物对这样的味道最为敏感!”老关只撂下这样的一句话,让关黄狼琢磨了许久才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现在,关黄狼正追踪一群野猪。

追踪野猪必须非常的小心,不仅是因为野猪的嗅觉和听觉非常发达,稍有异常它就会逃跑,更重要的是要小心“猪倌”。这“猪倌”可不是赶猪的人,而是老虎!

当老虎发现野猪群以后,尤其是在野猪繁殖季节,也就是老猎人常说的野猪大圈的时候,这时野猪常常会积聚成很大的群体,老虎就会悄悄地尾随其后,针对掉队的幼小的体力薄弱的野猪,伺机下手。有时会跟两三天甚至更长时间,就像猪倌放猪似的,猎人们就因此戏称老虎为“猪倌”了。猎人在狩猎时如果发现野猪群,首先必须向后查看有没有“猪倌”跟在后边,确认没有以后,才开始狩猎野猪,否则会很危险。

不知道是应该幸庆,还是该感到悲哀,关黄狼并没有发现老虎“猪倌”。在中国进入九十年代后,老虎就变得非常少见了,当然野猪群的规模也越来越小了。关黄狼也慑于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和狩猎配额,也渐渐地减少了狩猎的次数和范围。这一次为了给老关过生日,关黄狼可是攒了很长时间的狩猎配额才换来狩猎一头野猪、一只獐子和一只犴的机会。不过,关黄狼似乎并没有想到如果这次狩猎非常成功,那要如何才能将猎物搬回村子。

就在关黄狼打量着眼前的野猪群,盘算着猎取哪头野猪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将野猪群惊得四处逃窜。

一团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和浓烟划过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上空,并有细小的碎片伴随着火焰从火球中不断地掉落出来。“是流星吗?”虽然这团火球看起来很像流星,但关黄狼却肯定那不一般的流星。因为在不远的地方,关黄狼见到一块从火球中分离出来碎片在斩断了几棵碗口大小的树木和树枝后,深深地砍嵌在一颗要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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