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雪冷到有些刺骨,洛明跟随在侍从身后一步步迈向前方的人群密集处,此刻的场地已经改在了雪山下的一处山谷,天然的溶洞让这里花费了少许的时间改建便能够投入使用。
数十名黑甲来来往往,那些原本的侍从似乎都被割据在外围,黑暗寂静的溶洞让人觉得阴森可怖,不远处的堡垒监牢被风雪覆盖,看不清来时的路。
这样明显的改变不说囚犯,就连实验的助手都有些难以适从,聚集在山谷内部的人员侍从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此刻在溶洞的最深处,一处清澈见底的水潭,头顶的钟乳石如同野兽的牙齿,密集且尖锐。
辰光一身黑服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看起来和昨日大相庭径,华丽的炼金术袍整齐的叠放在长桌之上,泛黑的眼圈明显是一夜未眠,未打理的长发显得杂乱不堪。这让身后的女助手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向来注重自己形象的导师从未有今天这么豪放。
从术塔调集过来的药池慢慢注入下方的水潭,如同拥有生命的液体逐渐在其中蔓延,粘稠如触须般覆盖在水底天然形成的钟乳石上,这让人不禁想起迁移的蚁巢。
除了辰光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些药液到底是什么成分,残忍血腥似饥饿的野兽,唯有教会调集的神启药剂才能压制其活性供人吸收,然而效果也越来越小。不过令女助手脊背发寒的是,只要有囚犯支撑不住在其中死亡,药剂的作用便会恢复且更加有效。
显而言之,活人的作用比那些药剂的效果更好...
随着实验的进行许多人都有些难以忍受,那些投入实验的囚徒再无一个生还,拥有异能的个例明显被夺走了极为珍贵的魔力,整具遗体都枯槁可怖。
“导师,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
女助手放下手中的药剂,看着一具具囚徒的遗体抬离药池,终于难以克制心中的质疑。
周围寥寥的几名侍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显然这个问题也是他们一直想要问的,这样的实验已经完全是用人命堆积进去,与最初的计划相差格外明显。如果王国和教会知晓这样的情况,绝不会同意辰光的实验请求,哪怕这是一个首席炼金术师的殊死一搏。
对于自家学徒的问题辰光并没有回答,反而平静的发问。
“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做安沫,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已经在您的麾下工作一年零三个月,之前负责的工作是调减实验材料。”
女助手说道。
“其实我的回答并不重要,对于你们的质疑我也不想用那些蹩脚的理由,毕竟能够陪同我进行实验的你们都是很优秀的,所以很抱歉...”
一截明亮的刀锋出现在女助手的身后,铁链拖行下,那一名名原本显得人畜无害的黑甲纷纷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红色的眼睛分外摄人。
“两个选择,继续展开实验或者...反抗赴死。”辰光轻声说道。“当实验结束后,我会让你们完好无损的返回巨木国都,希望你们这些优秀学子不要做出令人后悔的决定。”
“导师您是否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安沫声音颤抖的问道。
“哪怕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里的事情也难以隐瞒下来,不外乎叛出王国。”
辰光平静的说道,原本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值得嘛?”安沫带着哭腔道。“您已经为王国奉献了大半生的时光,曾经落后的城镇已经建立了繁华的城邦,其中的功劳谁也无法否认。”
“可是这繁华又与我何干呢?”辰光自嘲道。“连你们都很清楚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却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我始终待在那狭小的实验室内,我的亲属依然要为前路忙碌。”
“就算如今你真的续命了这十年岁月,过去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沦为王国的逃犯,成为炼金术士的耻辱。”
安沫双手紧握朝自己的导师大声道。
“做出这样的选择也非我所愿,那些与我针锋相对的政敌们或许会开心得很,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绝望。”
辰光转过身,那双眼眸依然清亮,并没有想象中的疯狂。
“派系争斗,阴谋暗算,彼此阻碍的日子我已经难以忍受。”
最后的药池完全注入了下方的水潭,水面上最后的涟漪也消失不见,整个溶洞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安沫回过身,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侍从都已经被打晕过去。
“我忽然觉得,还是把他们也作为实验品最合适一点,毕竟除了一些杂事并不能帮到我什么。”
打晕最后的女助手后,辰光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有隐隐的泪光,觉得哑然后...沉默不语。
悬挂在洞顶的一条藤蔓忽然如同蟒蛇一般蜿蜒而下,浅绿色的枝叶伸展开来,卷起昏倒在地的数人安置在水潭中央的祭坛上。
下方的药液感知到了后慢慢往上蔓延,却在祭坛的分割线出被无形的阻碍隔离,一根根密密麻麻的触须出现在其中,更添几分邪恶和贪婪。
“堕落嘛...”
辰光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他笑得喘不过气。
雪山下的山谷内,一个个囚犯在黑甲的指引下进入漆黑的溶洞,那些侍从也与囚犯并无区别,哪怕为此引起了少许的骚乱也在那些黑甲强大的武力镇压下平息。
不过奇怪的是,洛明发现并没有人来限制他的自由,他裹紧了身上轻薄的外衣,凌冽的寒风穿过山谷,用来取暖的几处篝火作用有限。
“让我就这样离开嘛?”
洛明喃喃自语,他明显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那些原本应该处于管理者的侍从已经与囚犯沦为一伍,所有的不满和抗议都被强行压制。这样的行为在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会产生太大的反抗和争议,但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陷入骚乱之中。
除非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便能够达到目的。
洛明没有犹豫,拿起一些火种用衣服包裹好后便离开了山谷,顺着狭小的山脊回到被风雪覆盖后的监牢内,失去守卫的维护整理,已经看不见道路的存在,紧闭的大门被打开。
让人意外的是,在靠近门口的一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上年纪的老妇人在其中生火,看到洛明身上破旧的囚服对方并没有慌张,反而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两鬓的斑白和银白的头发下是慈祥的面容,天然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迷路了嘛年轻人?”
洛明心中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老妇人指了指身旁的木凳,示意他坐下来。
“这里应该并非你的世界,流落到此可不是什么好事。”
仿佛没有什么秘密能够在那双满带笑意的眼眸前隐瞒,陈旧的毛毯盖在洛明身上,面前的篝火燃烧着,火光映照着他难以置信的面容。
“您是谁?”
“我啊,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
见洛明一脸不肯相信的模样,老人笑了笑,望着燃烧的火堆说道。
“在这个地方冬季是无法离开的,漫天的大雪会封闭掉出入的唯一道路,就是那处众人聚集的山谷,你应该就是从那里回来的吧。”
“是的。”
洛明没有隐瞒的必要。
“死亡的恐惧能够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