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之所以被人深恶痛绝,其根由在于伤人伤己,作用灵魂的伤势药石难医。”
从他选择来到堡垒监狱进行实验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环环相扣的手段让辰光感到疲倦。
“其实你并没有什么选择。”金角轻声说道。“能够延长寿命的方法对于凡人来说都是禁忌,你为这个王国努力了近百年已经将能够尝试的方法用尽了,这一点其实你心里很清楚。”
“唯一剩下的便是禁忌力量,除非你指望光明教会能够拿出珍贵的神物给你使用,但那并没有可能,眼下能够容忍你用活人进行实验便说明了他们的态度。”
“那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眼前这个首席炼金术士疲惫的说道。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那监牢的后面,曾经的佣兵团长早已失去了呼吸。
“曾经的一切。”
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当教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后,死亡的不甘已经改变了曾经正义伟岸的炼金术士。
他脚步踉跄地离开,感到有些悲伤和缅怀,不是对身后死去的金角,而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当油灯熄灭,地牢重新被黑暗覆盖,昏睡在隔壁的洛明猛地睁开眼睛望向漆黑一片的甬道,莫名的心慌压抑在心头。耳边隐约有人在呢喃自语,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直到借助窗外的月光才发现地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脑海中翻阅苏澜的记忆,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昏睡过去了。
外面的甬道沉浸在黑暗之中,墙壁上的火把早已熄灭,看向外面的夜空,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能听到声音嘛?”
洛明轻声呼唤道,却发现隔壁并没有回应,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刚刚有人来过,而自己昏睡的原因大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尽量放轻脚步迈出监牢,当来到隔壁的时候隐约发现有一个人躺在干草铺就的床上,似乎在休息,如果隔壁没有其他人的话应该就是金角了。这一层所有的监牢门户洞开,应该是有人特意如此,洛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走到那个人影身前。
果然,干草上的佣兵团长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已经没了生机。
悲伤嘛?
洛明并没有这个感觉,若非苏澜的记忆眼前这个来人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那看起来歇斯底里的模样实在难形成什么好感。
只是感到难受罢了。
怪异的是在遗体胸口有一盏泛黄的烟壶,似乎是专门想引起他的注意,耳边的呢喃声清晰了许多,看来声音来源就是这个烟壶。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震动出现,差点让洛明摔倒在地上,他连忙扶住青灰色的石墙看向地上的遗体,却发现并没有晃动的痕迹。而那摆放的烟壶竟然凭空漂浮了起来,蓝色带闪光的烟雾从壶口喷涌而出,那诡异的呢喃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洛明陷入震惊之中,哪怕因为意外陷入这个危险的地牢都没有让他有此刻的情绪。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庞然大物在蓝色烟雾中若隐若现,那点点闪光像极了天上的繁星,那低声的呢喃似乎是世间对它们的祈祷。
陌生的记忆出现在脑海,在曾经苏澜的人生中,最为震撼的画面便是在海角尽头与佣兵团遇见的生物,没有人能够理解它们的存在,来于何方又归于何处。
“传言人们可以向它许下对未来的期望,改变过去的悔恨,仿佛无所不能。然而有得必有失,没有什么是能够凭空而来的,所有的馈赠都标明了价格。”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洛明身后,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一个风采非凡的中年男子,打满补丁的外袍却丝毫没有给人囊中羞涩的自卑,反而更添一分潇洒。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正是佣兵团的主人金角,那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屹立在他身后,嘴角含笑。
不过洛明注意到对方的身体并不凝实,如同烟雾般虚幻,想来这个影响苏澜一生的男人终究还是拥抱了死亡。
“现在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洛明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对方虚幻的身形。
“洛明。”
金角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容,心中满是复杂。
“这是我巫术的来源,存在于海角尽头的神秘生灵,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向它许下愿望,而这个限制则是因人而异,我如今的存在就是用掉了最后一个愿望。”
“真是神奇的力量,许愿嘛...”
“代价就是血脉断绝...”金角自嘲道。“苏澜是我在世仅存的血脉,唯一的一个侄子,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为此决定放弃了佣兵团的事业,本来打算做完最后一个委托便金盆洗手。然而结局显然还是没有逃脱这个宿命,我被擒拿后连累他也陷入这个绝望的监牢,擅自学习的巫术直接摧毁了他的灵魂。”
“所谓最后一票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属一个个离世,有时候我就在想,这到底是赐福还是诅咒。”
金角轻声说道,如同烟雾般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洛明。
“灵魂的修补并不能改变血脉的诅咒,能够解决的办法便是改变诅咒的来源,位于海角尽头的峭壁绝境内,接受我祈祷心愿的生灵便在其中,那是一棵金黄色的神树...或许用鬼树称呼更合适一点。”
洛明没有说话,就在他心口的位置隐隐有些疼痛,漂浮在空中的烟雾慢慢回笼进那不起眼的烟壶内。
“在那个地方我们也许能再见,不过到那时我应该已经化作了那棵树的咒灵,这是它的接受祈祷后的报酬,如果在三年内你并不能找到其他办法,就试着前往那个地方吧。”
金角带着歉意的说道。
“三年后会怎么样?”
“血脉枯竭...就像之前的我一样,数十年的岁月刹那而过,药石难医。”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的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向它许下愿望,在我看到你所遭遇的似乎不成正比,血脉断绝这么惨烈的代价你获得了什么?”
洛明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金角似乎并不想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整个身形都化作烟雾消散一空。
寂静的地牢内落针可闻,窗外的山脉隐隐浮现晨曦的光芒,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要迎来日出的景象。
早起的守卫狱卒打着哈欠推开了铁门,昨夜典狱长的离世虽说引起了一些骚乱,但在首席炼金术士辰光的安排下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早已有了预谋。
女助手在侍从的陪同下来到了地牢内,憋闷的空气让她感到有些难受,推车上的药剂寥寥无几,似乎储存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导师辰光却没有停止试验的意思,这让人感到不安。
地下一层的地牢内已经没有多少囚犯了,仅有的几位也是年老体衰,除了一个昨日中断实验带回的年轻囚犯外。
“昨夜有一个老人离世了嘛...或许对于他来说也是好事。”
这一次,所有的囚犯都被提了出来,前往炼金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