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强忍着心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了他的震惊。
我到底是谁?
那个叫做洛明还是记忆中那个年轻的佣兵苏澜,两者的记忆在脑海中纠缠,熟悉的耳鸣头痛再次出现,两侧的太阳穴跳动着,脸涨得通红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好在这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清楚的感觉到属于苏澜的记忆已经完完全全融入到脑海中,这让他不由想起早上喝下的那瓶药剂,那清凉的感觉已经停留在脑海中,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做到融合两者的记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名字叫做苏澜,金角佣兵团的成员。”
隔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试探和故作的随意。
“既然已经被关押在堡垒监狱就不要再探寻太多的秘密,你不就是金角嘛。”
洛明还是感到有些头疼的后遗症,揉了揉太阳穴。
“有点意思,看来你已经吸收了苏澜的记忆,是那瓶神启药剂嘛,没想到竟然能有这种作用。”
金角双手紧紧攥住栏杆,灰白的头发耷拉在额头,那迫切的话语让他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或许吧...”洛明犹豫了一下,考虑就这样将自己的底细告诉对方有些不合适,但在苏澜的记忆中他对眼前的这位团长无比信任。“其实相比吸收来说融合更为恰当一点。”
“这样嘛...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眼下的境地又有什么意义呢?”金角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但能够从炼金术士那个老家伙那里完好无损的回来,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昏迷的状态,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一概不知,就好像是做了场梦一样、”
洛明有些不愿意说太多,他需要足够的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眼下这个世界显然与过去的地球无关,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他感觉到有些混乱,好在那属于苏澜的记忆让他能够更快的了解这里。
已经年迈的金角也感受到洛明的想法,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询问。
洛明将地上的托盘和木碗简单收拾了一下,搁置在门口方便那个怪异的黑甲收走,然后有些疲惫的坐在由干草堆积成的铺位上。
脑海中庞大的记忆让他精疲力尽,好在作为见识还算广阔的现代人接受的速度要快一点,眼下这个地方显然也没有时间让他慢慢适应,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只有先想办法活下来。
堡垒监狱这个不起眼的名字所代表的是巨木王国最偏远也最危险的地方,冬季被大雪封闭之下,没有人能够从这里逃离,哪怕是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存在。
因为从一开始这里的目的就是关押超凡者。
这是一个拥有超凡能力的世界,洛明翻阅着记忆中的信息,一帧一画让属于苏澜的信息十分详细,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属于巨木王国的领土并不起眼,这让洛明不由想起过去玩过的探险游戏,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作为开局,一步步走向世界。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除监狱外的所有角落,厚重的乌云挡住了所有星光。
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老人金角依靠着墙角像是要休息,隐约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低声的呢喃似乎在为谁祷告...
————
堡垒监狱最顶层。
面容沉静的辰光推开典狱长的办公室,室内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死一般的安静。
黑暗并不影响他的视线,此刻却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如释重负,脚步轻缓地走到桌前点燃一盏油灯,淡淡的光亮出现在视线中。
照亮了奢华的摆设和装修,还有桌后豪华座椅上死去的..典狱长。
那个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年到中年的秃顶和油腻加上不合适的制服,但他终究代表了巨木王国在这处荒僻之地的权利执行者。
油灯忽明忽暗,房间里并没有他人袭击的痕迹,整洁如新的摆设和井井有条的监狱事务显示这个典狱长并非尸餐素位之徒。哪怕仅有的几次碰面也让辰光对其觉得认可,若非王国的指令他也难以指挥得动对方将囚犯拉出来进行实验,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没有一个简单的。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莫名的在晚上死在自己办公室里面,如此的悄无声息。
后续的处理对于辰光来说是个大问题,特别是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时刻,作为王国在此职位最高的人且眼下正在进行实验的时刻,该如何抉择。
或许典狱长的死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将他仅有的一道镣铐都打开,任他施为。
大雪刚刚封山,贮备的神启药剂因为前几日的不顺利已经难以支撑剩下实验的进行,稀缺的材料需要漫长的时间收集,这种以活人进行的实验在这与外界隔绝的地方才能保证进行下去。
人性向来脆弱。
那些半生半死的囚犯或许能发挥最后的价值。
在唯一能够干预的典狱长莫名死亡后,又有谁能够阻止他呢?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察觉到不对后辰光第一时间便通知了监狱内的警卫和黑甲。
所有的线索都在表面监狱长死于意外,躯体上没有明显伤口,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心脏骤停窒息而亡。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监狱里只有一个人,被捕于半年前的金角佣兵团团长,因为涉嫌为反叛军运送物资而被王国逮捕。
那诡秘的巫术向来是这样游走于海上恶徒的标配,曾经就有近百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金角夺去生命,但在关押进来的时候明明就已经被教会封印了巫术媒介,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辰光明白自己必须要去地牢内走一趟了。
螺旋的楼梯顺着堡垒的承重墙通往雪山下的地牢,燃烧的火把在黑夜中照亮前路,很快便到了属于金角的地牢前,这个看起来歇斯底里的老人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看到他的第一眼辰光便明白典狱长的意外身死绝对与他有关。
“代价是你剩余的寿命嘛?”
辰光轻声问道,看着金角灰白的头发眼神复杂,仅仅半年就从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看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金角如负释重,沙哑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响起。
“原因呢?”
辰光毫不在意周遭的环境,直接扯起长袍席地而坐,手中的油灯洒落着光芒。
“这个问题倒让我有些意外了,作为首席炼金术士的你,既然选择将自己寿命将尽的秘密公布出来就应该明白,王国的乱像会因你而动。那个典狱长的死对你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嘛?”
金角低声说道。
“所以说哪怕选择躲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是如此的勾心斗角嘛...”辰光叹了口气。“其实有过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惜让堂堂二级佣兵团的团长用余生的寿命来搅局,谋杀掉一位监狱长,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没人愿意选择死亡..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快要死的糟老头子而已,而你不同。.”
金角咳嗽了几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的囚服,将灰白的头发束于脑后,隐约能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
“只有到暮年才能够明白,时间最为残酷也最为公平,你我相识数十年却仿佛就在昨日。”
辰光低声感慨。
“感叹物是人非嘛...”金角笑了笑。“看来你真的老了,那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心中不甘罢了,我自幼从学院长大,耗尽毕生精力到最后才发现为王国所做一切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所以我需要时间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我那些学徒也要撑到成果出现。”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太多的人想让局势混乱罢了...”
“你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我因此和王国决裂,你又能得到什么..早在半年前你就已经孑然一身,他们到底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让你甘愿做到这一步。”
辰光的问题让金角沉默了许久,直到对方有些失去耐心的 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前天黄昏的时候,因为牵连被关进来的侄子死在我的眼前,就在隔壁地牢的干草上,擅用巫术导致的后果,恐惧和痛苦折磨了他半夜。”
“你让他重新活了过来?巫术据我所知不可能做到这点,你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更别说堡垒监狱这样的地方...”说到这里辰光忽然像是卡壳了一样,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教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那绝大多数都与教会有关,信仰神明的各个教会内拥有难以计数的神佑使,这些被赋予神之力的存在地位超然。
但神权与王权的争斗一直未曾消失,两者之间明争暗斗从未休止。
“那并不算成功...”
金角的语气有些悲伤。
“活过来的并不算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