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仇德之完全消失,步境行怀了几丝希望看向仇泉手中,却见仇泉手中的令牌也化作黑烟随风而逝。
看着黑烟消失,步境行仿佛看到什么珍贵之物破灭,心有些隐隐的痛。
仇云渡将长剑入鞘,如先前那样,乖乖站到一旁。
“仇门主的礼物,王妃可不敢收。”说话的,是京夷濯。
惊讶的,不只步境行,还有仇泉。
“是担心这礼物会要了王妃的命?”仇泉问。
“仇门之物,到底属于仇门。”京夷濯带着浅笑,语气平和,“仇门主精心培养出的忠犬,王妃怎可夺人所爱。”
仇泉沉默着盯了京夷濯片刻,大笑道:“王爷多虑了。异兽认主,每日一滴鲜血饲养,九日之后,它只认血主。”
京夷濯的光从仇云渡腰间的令牌扫过,落在仇泉身上,道:“既送于王妃,那牌上便不该有‘仇’字。”
仇泉的表情微微一僵,又释然笑道:“王爷果然细致。”随即干枯苍老的手一扬,少年腰间玄色令牌上的金色刻字便只有了“云渡”二字。
而说得了仇门主礼物的王妃步境行,却并未因得了礼物而高兴,反而为此难受了好长一阵子。
每每看见云渡手中的长剑,步境行脑海里都能浮现出仇德之魂飞魄散的画面。倒不是难受仇德之魂飞魄散,而是想到自己的过往,为此而难受。
然翩翩美少年云渡,深得如晦喜欢。先前步境行不理如晦,如晦便只能自己一人发呆,如今多了个云渡,如晦的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时常看如晦调戏云渡,步境行觉得眼烦心乱,于是丢下他二人在阁院,独自在容王府中闲逛。
说来也是奇怪,云渡并不如步境行想的那样粘人。好在他不怎么粘人,步境行才稍微宽心了些。
但说来也很奇怪,不知是不是平日里云渡与如晦接触较多的缘故,步境行发现云渡对自己莫名生分,对如晦倒很热情。仿佛,云渡是如晦的忠犬。
为此,步境行有些烦恼。但令步境行更为烦恼的,还有另一件事。
所有人对她恭敬以待,不过因为她是容王妃。比起这,云渡都算不得什么。
步境行一直知道,不管是奕王妃还是容王妃,自己受人尊敬,是因自己身后有个可敬可畏的王爷。
先前从未烦恼过,如今为何烦恼了?不过是前几日,容王府来了客人,是位娇贵的小公主,名为京清吟,人称川建公主。
川建公主常年不在帝都,难得回来一趟,自是要来见见与自己感情深厚的皇兄。偏巧京夷濯不在,便只能步境行去接待。
“你好大的面子。”京清吟看上去十六七岁,一袭木槿紫华衣,浑身耀眼的华贵饰品,往座上一坐,架子立马端了起来,“见了本公主都不行礼。”
步境行冷笑一声,道:“皇妹似乎不知,本妃也是曙国公主。”
“区区曙国蛮民,在昭邦也敢猖狂?”京清吟的眸底满是鄙夷,似看什么不堪之物,“没本公主的皇兄容王,你算得个什么东西?”
步境行虽很生气,到底不想与京清吟争吵,倒不是觉得对方是公主,自己得让着,不过是觉得那样掉了自己的身价。
于是步境行咽了怒气,道:“皇妹说的是,本妃算不得什么东西。”
那京清吟闻言,眸中的鄙夷更多了几分,正要说什么更难听的话,被步境行抢先。
“但本妃是容王妃。”步境行带了浅笑,一步步逼近京清吟,“那娶了算不得个什么东西的容王,算得个什么东西?将本妃指婚容王的昭邦皇室,又算得个什么东西?身为昭邦皇室公主的你,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话说完,步境行已至京清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京清吟。
京清吟被气得脸色苍白,到底处于劣势,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只能恨恨瞪着步境行。
看着气急败坏的京清吟,步境行莫名觉得心情愉悦,盯了京清吟片刻,转身潇洒离去。
步境行刚至门口,正要抬脚往门外去,感受到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随即一声清脆的声响,是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
步境行还未去反应是什么东西砸到自己,也未去反应是否疼痛,听见京清吟愤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礼蛮民!”
只驻足片刻,步境行似不与小孩子计较的大方长辈,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转过走廊,情绪终是控制不住,步境行只觉鼻头一酸,眼眶蓦地就湿了。
霎时,后背的疼痛迅速蔓延,蔓延至整个身躯,乃至五脏六腑。步境行想蹲下身,放声大哭一场,迎面走来几个婢女,低头向她行礼问好。
步境行忍了泪,也咽了心中的委屈,装出无事的模样,带了容王妃的大气,抬头挺胸地端庄往自己别院走去。
京清吟在容王府的几日,步境行都不搭理京夷濯,也不愿见到京清吟。在自己的别院又见如晦与云渡打闹,步境行倏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也莫名觉得自己可怜,孤单得可怜。
步境行时常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广阔的天空,思考着自己是谁。
无论怎样思考,步境行都觉得,自己谁也不是。身体是别人的,身份是别人的,连生活都是别人的。
她忽然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便站上了城墙,想要从城墙跳下去,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晚风冰凉,皎洁圆月被云层遮挡,帝都仍一片亮堂。
站在城墙上,步境行看着眼底繁华帝都,疏忽有些不舍。
看那万千灯火,看那人群熙攘,步境行想到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想到母亲与自己说过:“去了若是念家,常回来就是。”
她想,万千家灯火之中,有为她亮的一盏。
抱着某种希望,步境行在寒风中下了城墙,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所熟悉的府邸去。
步境行至了丞相府门口,看见丞相府的门大开着。
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却不再是为晚归的丞相府小千金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