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走廊一片狼藉,竺言呆呆地看着问觞,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如此深不可测。问觞看她愣愣地站着,以为她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神来,于是转身对她温柔地道:“别怕,回去睡吧。这有我守着。”
竺言嘴巴逐渐张成一个圈,呆呆地看了她半天,半天才恍然发现面前这个冷酷的黑袍人竟也是个女子。她对她的敬佩油然而生,红着脸道:“阁、阁下,我守着就好,您快去歇息吧。”
问觞道:“左右我也没了困意,本就想四处转转的。你且遂了我的意吧。”
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让人忍不住地就跟着她走。竺言本还想坚持,可又觉得坚持无甚意义,于是小声地道:“那......辛苦阁下了。”
问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传来不太清晰的推门声后,这才转身凭着风向、气息走出过道,来到谷家的后院。后院再前面,就是大堂了。她四处望望,发现后院还是蛮别致的,除了被强行践踏的草坪和有些破损的石桌石椅,其他的花树都长得鲜艳有致,虽没有太茂盛,但纵错觉交织的树枝,花枝别有一番风味,风一吹,淡淡的花香飘来,引得人惬意无比。
她抬头见天仍然并不明亮,正好有石凳歇脚,便在石凳上稍作休整。正东看看,西看看,忽然一阵大风吹来,顿时花枝乱飞,舞得漫天漫地。白花,粉话,蓝花……在空中飞得好不烂漫,问觞看着漫天繁花,瞬间觉得不虚此行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她欣赏完这幅盛景后,终于觉得困意袭来,原只想小憩片刻的,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一个夏日,她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四处游走,把玩着些可爱的小玩意儿。本是阳光灿烂,天朗气清,可突然间六月飞雪,荧惑守心,正诧异间,大街上的人们一点点地消失,各个面孔惊恐万分,惨叫连连。她慌乱地张望着四遭,手足无措。
忽然,只听响雷一声,天空轰隆隆变成暗黑色,把天地间映得阴森恐怖,暗蓝的闪电在云霄化成一道弧影。她惊异,转头把手中的玩意儿放下,却见面前卖东西的老太太猛得睁着血红的眼睛,面部狰狞不堪,张牙舞爪地向她抓来,丑陋得像个怪物。她震惊地向后退避,再转头发现昏暗的街上瞬间空无一人,显得死寂无力,而那些商贩全成了鬼哭狼嚎的鬼魅,乱声凄叫着,在空寂的大街上一波一浪,如招魂曲一般游荡在天地之间。
她惊恐地四处寻找,找不到一个活人,妖魔鬼怪在身边似乎要将她彻底吞没。正在此时,一双血红色的大眼睛出现在苍穹之上,直直地盯着她,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
她拼命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嚎,心里翻山蹈海,压抑得差点崩溃。
大概就是这样,她被猛得惊醒,再抬头,天已大亮。
问觞喘了几口气,蹙着眉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她坐着缓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的争鸣大会早已开始了,便连忙起身,突然一件披风从身上滑落。
她微愣,也顾不得管这么多了,想着思德的比赛有没有耽搁,便一跃跨入大堂。刚进大堂,竺言就连忙迎来:“阁下,您醒了?”
问觞草草点点头,刚想问思德有没有去参加比赛,竺言就率先向她解释道:“阁下放心,思德少爷已经去了。少爷说您这段时间操劳过度,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就没喊醒您了。”
问觞想起那个披风,点头明了,道了声谢后就赶紧出大堂赶往赛场。谷家离英雄大会的赛场有不短的距离,她拐进一个小巷跃上屋顶,在各个屋顶上飞速闪跃,如鬼魅穿梭。呼呼的强风把她的衣袍衣袖吹得如狂舞的飞花,绚烂张扬。
离赛场的距离不远时,问觞便从屋顶上跳下来,三步并两步地朝赛场赶,刚挤进人群,一抬头,就望见此时站在擂台上的正是思德。
此时正战到中旬,与思德敌对的也是一位颇有实力的大户人家崔公子,两人正立剑相对,刀剑相交,频频作响,崔公子的额上已有不少细汗,正举剑朝思德胸口刺去,思德侧身以剑相抵,侧滑打开,再朝崔公子一招一式镇定不乱地刺去。崔公子实力不浅,身姿矫捷,每一剑式都恰到好处地破解。思德的身手在同龄人中已是出类拔萃,身法巧在快、杂、出其不意,很少能遇见招招试试都破解的人,惊讶之余,不禁神思微乱,手一松,差点连剑都飞出去。
问觞不觉抿抿唇:有意思,能让思德都露出破绽。
思德惊得回神,连忙握紧剑柄继续加了速朝崔公子发出攻击。又连续好几回合之后,他发觉崔公子尽管能破解攻击,却仅限于此,在他的重重压迫下根本找不到反击与突破的空隙和机会。
思德想自己一直攻击,对方一直防守,那没完没了的,岂不是在赌体力?于是便一剑砍去后就向后退了几步,停了进攻,而崔公子也趁这时机好好恢复体力,调整呼吸和体内紊乱的灵气。只各自僵持了一小会儿,思德就猛得向他冲去,他正提剑欲迎,可思德那速度哪里是一般人能赶上,直接拒绝与他刀刃相接,在他周围如鬼魅般用剑气划出一个阵,顿时烈风卷起,气势浩荡。富家公子大惊失色,想抬步移出阵外,却像被施了禁锢一般,任凭怎么挪步子都无济于事,瞬间的强大镇压猛然涌来,压迫得人快要窒息。
思德站在阵外看着,抱着手,打雷了一个响指:“爆。”
轰一声巨响,万千光波聚在阵中,随着狂风一起爆炸,气迫冲天,如涛奔涌!崔公子吼叫一声,被轰到了台下,输了场。
思德一袭黑袍,静立在台上,如一尊高贵的雕像。
台上的高武老者和台下的千万观众,都被思德那惊天动地的一击给惊呆了,看他淡漠而立,更是多了几分敬慕。而思德那一招虽然气势瘆人,但并没有真正使人受伤,只是排场和气势太浩大了些。他想毕竟只是比赛,何须争个你死我活。身为“受害者”的崔公子自然也能感觉到,他连忙从地上爬起,理理衣衫,气喘吁吁地朝思德礼貌抱拳:“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思德淡淡地回了一礼。战斗结束,他从容地离开了擂台。
思德下了台后,正朝前走,想找个人群稀疏一点的地方。正朝前望着,背后就有人拍他的肩,他一回头,人来人往,根本不见谁在他后面。继而疑心地把头转回来,眼前就蓦地站了一个问觞,把他吓得不轻。
“啊!师父!”思德吓得不轻,“你来了啊。”
问觞点点头,从袖口拿出两块糕点,扔了一块给思德,自己剥开一块吃着。思德连忙接着,凑到她旁边讨赏道:“师父,我刚刚是不是很厉害?”
问觞放下手中的糕点,转头朝他一笑:“你是说走神的时候厉害,还是剑差点被人打飞的时候厉害?”
思德噎住,突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顿觉大骇。问觞细细嚼着嘴里细软的糕点,启唇缓缓道:“兵器都能不要,我看你是脑袋也不想要了。”
思德垂首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得一言不发。问觞昂头注意着台上的动静,故意留了白让他独自胆战心惊,心里直觉好笑。
不知不觉几场比赛都已经过去了,留下的基本都是很有实力的选手。大约有些大家少爷、贵族子弟,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各个出手惊人,实力尚佳,十分有潜力。问觞思索了一下,这些人中无论是入选还是退赛,除去思德,便是焚临阡和慕青玄的实力最深不可测,强大到她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思德可以夺魁。
问觞暗暗在心里感叹,这天下的强者真是太多了,真是盛世繁华,人才济济啊。
问觞正想着,突然想起:“焚临阡到现在都没有比赛过?”
思德吞下最后一口糕点,含糊地回答:“哦,师父,你刚刚错过一场好戏。其实依他那变态的实力,前面的重重预赛都直接跳过了,只不过刚刚好不容易轮到他,他却不比了,大家都闹翻天了。”
问觞一愣,实在是没有预料到。思德继续道:“本来大家就对他抱有极高的期待,同时也觉得是个十足的看点,结果他半途弃赛,大家都一起抗议,问他为什么弃赛、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可他也不解释,场面差点控制不住,老前辈们只好出来安定人心,闹了好一会儿才进入下一轮比赛。”
问觞也很疑惑,四处环顾了一圈,果真见焚临阡站在远处,好巧不巧,冰冷的目光也正好看着他们。他接触到问觞的目光,条件反射地垂了一下眼,避免对视。
问觞顿时惊奇,焚临阡盯着他们这么久做什么?怪自己和思德说得太热烈,根本没注意他这样直白的目光。
问觞好奇心大增,抱着试探的心理继续盯着焚临阡,等他再抬眸时,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焚临阡这次也没有躲避,两个人就这样心知肚明地一直对视着,一个疑惑,一个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眸子都一暗,同时移开了目光。
问觞暗自叹息:这是又被人盯上了啊。
思德觉得这气氛实在怪异,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问觞道:“不知道,小心为妙。”
俩人再次把视线移回台上的时候,就见那个名为古井优黛的女子正与另一位江湖人士战斗。古井优黛果然厉害,几招冰刃冰冻就将那江湖人士比如困境,但那江湖人士也是入围的强者,他冲散了冰块,提着锋利的剑向她攻去。江湖人士的剑术不得不说的确精湛,关键是速度快,招式猛,而且一些稀奇古怪的剑法虽是凌乱,却十分有突破性,让人寻找不到抵御的招式。
优黛显然很难对付这剑术,额上都渗出了细汗,手中的冰剑不停抵挡,却在江湖人士一猛击下,断了。
她纵身踩着江湖人士刺出的剑身飞跃在半空中,喊了声:“冰——凝固!”江湖人士的身形慢了几秒,背后就万千冰刃射来,他连忙转身以剑相抗,可奈何冰刃漫天漫地,割伤了他的手臂和脸,微微渗了些鲜血。
好不容易躲过这一招式,优黛就一个迅疾将他冻成冰人。受上次的教训,没等他破开冰层,就一阵冰寒狂风将他推到台下。她气喘吁吁地直起身,费力获胜。
问觞微微闭上眼睛,想让眉目休息一会儿。由于焚临阡的原因,她不禁加紧对四周的警惕,然后天不如意的,又有一道目光盯住了她和思德。
被这样一种毫不掩饰的目光赤裸裸地看着,她怎会感觉不到?问觞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今天真是多事,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扫向视线来源,却突然慌张了,竟是那个紫眸的英俊男人。
他换了一件紫黑相交的衣服,衬得眼睛很是深邃好看,透出一抹深沉的绝命紫光。直挺的鼻梁,紧抿的唇有些泛着没有血色的白,为那张绝尘的脸增添了一股苍白憔悴。挺拔的身姿冷淡地伫立,黑发很随意地散着,垂在胸前后背,那么淡漠地被风微微吹起。
站立在那里,如此冷淡孤傲,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仿佛修罗来的王,神秘,看不透。
风泽杳。
问觞不觉攥紧了藏在衣袖里的双拳,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尽量避开埋在从容里的尘土,生怕一转侧,就毫无保留地被全部看穿。
她往旁边站了站,可那个男人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他那一贯冰冷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什么东西要将她灼伤,她只觉得胸口刺痛,想逃离出他的视线,可他寸步不让。
她控制好呼吸,装作没有看到,朝思德退了几步,退到离思德很近的地方,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道:“……我有些渴,出去买些水,过会就回来。”
“我去就好了。”他连忙回应,正要走,就被问觞扯住:“我自己去,你专心比赛,我会来找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她就已经很快拨动人群离开了,便只好听她的话乖乖候着。
问觞刚逃离视线就急匆匆地加快脚步奔了起来,心都快跳出来了。跑到离赛场有一定距离的人迹稀少的地方才停下,撑着树累得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开,她从没有这么狼狈地躲过谁。只是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太过放肆,她甚至从他的深眸里看到了宛如千年冰川消融那刻的热烈,将她深深地刺痛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他的视线,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她一向的从容,差点被那炙热和探求的目光所灼伤,幸好,她还有余地可以逃避。
好不容易将气息调整了回来,累得转身准备倚树滑坐下,可刚转身,就被吓了一跳。
面前身着紫黑的冷峻男人淡漠而立,风吹起他的黑如墨的长发,树叶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而他冰冷的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