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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最后的下雨天[1]

雷阵雨

打雷了

很响?

雨开始滴滴答答的下起来了?

白天

如果24小时都是白天该有多好啊?

夜晚太黑

不是怕黑

是怕黑色的寂寞……

哎……

[1]

安欣在洗澡。

让水漫过自己,让自己变成鱼。

洗澡的时候,她总喜欢把水放得震天响,就是喜欢洗澡,感觉象有人在我全身轻轻爱抚,有点痒,但是绝对舒服。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凝视良久。她那双晶亮的眼睛透出一份天真,脸蛋有一抹无邪而脆弱的神情。镜子在骗人,安欣想。从外表看,似乎只有十八岁。本来么,双鱼座的女生,应该充满了活力,而她却带著几分早熟的忧郁。

记得那天,第一次被郭子拉住手——想把摔在地上的我拉起来,他的手很凉,但是很有力,很坚定。还曾经傻乎乎地想以后就嫁给他……

郭子好象不喜欢拉我的手。不拉算了,我和水拉手。男孩子就是代用品而已,她想。

从上初中起,安欣就只顾忙着抵挡各方面来的攻势,但那些多少有点变坏敢于主动的男孩子叫她反感,要么俗气得可怜,要么轻佻地儿戏。在她的心目中憧憬着至高无上的激情——

有一阵子她以为她可能会喜欢郭子,郭子是个警察,这在她心里多少占一些份量,结果后来他跟那些男孩子一样。

她甚至恨他,郭子老是骂她。

随着水的流淌,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世界……

她不属于那些男孩的圈子,郭子不过是个代用品。

她的思路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她数着墙面上水迹斑斑的瓷砖。一块……两块……三块……A6……四块……五块 ……六块 ,奥迪A6……七块……他在另一个大世界里声名卓著。

她像是在梦中。

就连现在想起来,也还像给针扎了一下,马上看见那些衣着华贵的男人和女人! 奥迪A6:这让她联想起另一个世界——一个美丽、神奇、富有的世界的名字。

你真漂亮,他老套地恭维说。

他和自己孩子气的想象毫不粘边。他不属于凡间,而我和他在一起!安欣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几天前,她特意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仅在新浪上就出来1,2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都是资产千万过亿的金融数字与热点新闻。

安欣看得内心狂跳,真的吓了一跳。当然也是钱的引力,但钱不是她想要的,他的钱与他本人多少是分不开的,有钱的男人自然是优秀的。

在大多数女孩子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时期:她们迷恋男孩子窄窄的牛仔裤,在三角肌的线条上见识帅与酷;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自己的男朋友,在所能达到的范围内,摆出柔弱的姿态,运用全部的想象学偶像明星的发音,做出嗲气的样子。就算是最丑的丫头,也会用尽力气做这样的梦。

可安欣不同,在其它女孩成天做白日梦的时候,安欣就喜欢成熟的男人,无论那个心目中的英雄是邻居的大哥哥,是体育老师,还是穿制服的警察……她心中的目标在不断变大,但那个人一定统制着某个世界,代表一种权威。

安欣憧憬着英雄们的世界。

晚餐比安欣想象的还要好,而且要好得多。它布置得既华丽又雅致,有白色的餐巾和印有金银交织字母的闪闪发光的餐具。她激动得吃不下饭,等将来,安欣暗暗发誓,我要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而且我还要带爸爸、妈妈一起来。

他把酒杯举在胸前,那高傲的躯壳给安欣一个错觉:他膝盖以上胖得不见了腿。他直起身子,忽然一笑,垂下了眼睑,那张嘴——鳗鱼般的嘴——慑嚅着成了个怪怪的夹角,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能量就蕴藏在那里。

跟这种年份出生的女孩子约会,是想都没想到的。到现在还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像上中学时跑到教室后面去抽烟一样的感觉。

他很忙,忙得不留一点儿缝隙,不过这女孩居然机敏地在MSN上留言:在寂寞的日子里,我们可以暂时相互慰藉…… 。

这只有一种解释:你有资格得她的爱。除此以外,他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你可以享受权利而不必履行义务。无论是哪种,都等于完全对他敞开大门了。

到了一定高度以后,各种门都会自动敞开。这种生意场上的“马太效应”无处不在,但不全是免费的。他懂这个道理,不为钱反而让他不安,太直接了又太煞风景?她不是学生吗,顺便捞点外快也在情理之中。他全明白,决不会认为她这么个少女会看上一个四五十岁的胖子。

“你想不想再回到十八岁一次?”她问他。

“不。”他回答:“我可不想回去。”

现在这个样子多好:他认为自己属于那种比较少有的一类人,有钱,有文化,正处中年,因为魅力、有学者风度而受尊敬。

她确实让他有年轻并且充满活力的感觉。

安欣,你吃呀,他说。她愈发紧张,却显得落落大方地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她才不会像那些傻姑娘似的放跑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有一大盒礼物是公司去年没有送出去的礼包,上面系着红丝带,里面静静地躺着摩托罗拉 P7689。

这时,安欣一脸的孩子笑,觉得自己象公主一样。她听到金色刀叉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叮当响声。

[2]

叮当声又响又沉。

“吃晚饭啦,快点,一会儿我还得上班去呢。”妈妈扯着尖嗓门宣布。

安欣睁开眼睛。厨房里所有的锅碗都在叮叮当当地磕碰。她缩进浴室的温水里,极力不让那过去的时光从自己的脑海里溜走。

当她还是一个穿着短红外套的小姑娘的时候,戴着妈妈给缝的一顶小帽儿,蓝布的,上面印着小小的花。她记得,她有一个小小的彩色万花筒,倚着那间小屋的门垛,转动着这个小圆孔里的绮丽色彩。这个万花筒——这个小圆孔是她张望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多大的奇迹。

没有人会懂得一个双鱼座女孩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单纯得不抱奢望,甚至不提一点儿要求。

只有最聪明的孩子,才做傻事。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Maxim晚餐和奥迪汽车。第一次面对面地,不是在杂志的封面或者电视的屏幕上见识大人物。这是她第一次从那个窄小的圆孔里看见了他广袤的天空。

不过黑色的奥迪车也会扬长而去,像雨水激起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顺着窗棂漫延,然后象一条条细小的蛇在心底里重新又涌动出来,浮出水面形成点点晶莹细小的水气凝结在睫毛上,一如记忆里的模糊地带,那是夏天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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