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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九月里的森林[4-7]

[4]

细散的花香浸入夜风,我坐在角落。

书架延伸出枝蔓,四周弥漫起雾气,我在空旷的森林里寻找线索:她由东往西走,我从西向东去,在九月里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很早以前一部不经典的港产片里有过一段经典对白:你我不过是林子里的树,那么多次,风吹得我们枝权相连,只是当时我们不认识罢了。

在相隔几个世纪的稀薄的空气里……多少熟悉的人,在混沌交界,人生两望的轮回中,与我们千百次的遇见,跟夜风一样的飘散。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究竟是前世的擦身而过,还是来生的刻骨渊源?像极了村上春树的短篇,当然也是什么也没发生。

在九月里的森林。

[5]

19:30分。公司开始静寂下来。

其他部门下了班,只有设计师们还在创意部的电脑前迅捷地晃动着鼠标。办公室里,柯博智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音乐,一边埋着头撰写广告媒排期。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线路那头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一会找你去啊!马上到,什么?没时间……不行,我们一帮人呢!那是好朋友郭子的声音。

“你们?……”

柯博智拿着手里的电话,在书架前站了一会儿,梳理凌乱的思维,然后,冲了一杯咖啡,一边想着下午那场面。

陌生的女孩?

这一切都像一个谜。

随它去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不论她是什麽样的女孩,我都不想了解,因为这种事情对我毫无用处,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眼前的工作,而具要赶快确立一个新的广告定位。

然而思路再也无法回到原位。

[6]

噪动的九月风透过窗子向内袭来。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耸立着的黑白对比强烈的巨幅广告墙,加上玻璃镜面的反光,在光线充足的天花板上透叠出如水的班纹,十足的先锋画廊感觉,单是这一点已经可以让第一次到这里的人震撼了。

“我说得没错吧?”郭子对身边的女孩炫耀起来。

漫反射的灯光向上散开,把逼近自然的光线投射到许多从天花板绳子垂下的画作上。

设计草图、平面广告伴着现代感极强的别墅效果图。看似漫不经心的勾勒,却色彩灵动线条飘逸。

“这是后现代的!那个是印象派风格!”郭子不懂装懂地胡诌,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使劲点头。

那女孩没出声,嫣红色T恤摆动在光影里,她正盯着画作上面帅气飞舞的签名。

“超级棒啊!”郭子回头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继续说:我当时上学的时候啊,画得跟现在的一模一样。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我的好朋友先我一步……,我现在就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哥们,站在那边的就是……

[7]

一个硕大的黑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嘿!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就跑进来了?!”柯博智转回头,中学时的好友郭子正在诡异地冲他呲牙笑着。

郭子兴奋地朝他嘘了一声。在他后面,有几个半熟悉的人,其中有一个气质独特的女孩子。

“怎么样?我新认识的女朋友。”

柯博智抬头看刚刚进来的女孩。嫣红色的T恤,孩子般的笑脸——今天第二个惊奇。

于是他脑袋有点混乱起来。眼晕神移之际正好对上那女孩兴致勃发的脸,发现对方的眼睛正使劲看着自己——晶亮而清澈。

只有这一个对视,存留了一个世纪的美好。

“怎么样?我的好朋友。柯博智,创意总监。”郭子介绍说,伴随着柯博智一脸惊诧的表情。说不上是喜出望外还是失魂落魄,无论哪一种,都清楚无误地标明在这张脸上,可惜这二者之间挨得如此之近。

后面有人笑道:“等你请客!——等到这时候没吃饭,肚子都要饿穿了!好不容易人凑齐了,说好了今天请客。”

“人家郭子可不像你说话不算,上次不是约的生日请客,到现在还是空头支票,自己都忘了吧?想吃你一顿真不容易。”

柯博智恍然大悟。

“好了好了,你们先去,我去买单……”柯博智双眉紧皱,倒推着郭子穿过奶白色玻璃走廊。

会议室里满满地坐了七、八个男男女女,着实吓了柯博智一跳。

“嗳,四川火锅有什么好吃的?就是个辣椒盆。还是匹萨,换换口味。”

“还是红京鱼——昨天人家小周姑娘没去。”

“我说还是后海吧,好久没去了。”

“……。”

郭子瞟了身边的柯博智一眼,凑到耳边小声炫耀说:“中华女子学院,嘿……才上大三!”

还是个学生?

伴随着郭子毫不掩饰的自豪,几个朋友坐在旁边,用欣赏的、露着色迷迷的目光看她,简直能听到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啧啧”的声音来。

这些人多一半是光棍,天天讲请客,吃饭。一天八小时的工作,闲下来就只有吃吃喝喝,要求倒也不高,因为目标也不光放在吃喝上,还为了聚在一起泡吧泡妞,再谈些不着痛痒的军国大事国际要闻。喝得微醺再回家睡觉,第二天早起接着上班。

心无大志者对任何事情要求都不高,一辈子只能去廉价餐馆,骑自行车上班,住窄小的房子,和相貌平平的女孩交朋友……柯博智甚至替他们感到了一点悲哀。

柯博智知道,只有郭子不是酒肉朋友。

“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从哪里骗来的?”

“我哪儿是骗,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这简直违反自然规律。反自然的事情是不会长久的……像是个恶毒的诅咒,一颗流星划过柯博智心底的苍穹,在亮满星辰的天空里坠落。只是一闪即逝,除此以外只能叹世道不公,毕竟郭子是从小的朋友。

嫣红色的T恤,额领下露出一根五彩的尼龙条,胸口前扣住部手机。尽管手机人人普及,但高档货还是年轻人的时髦品。最近兴出手机挂胸前,自然是年轻白领们既简单又实用的装扮。

柯博智嘴上戏谑:P7689?…… 又大又长,还拖着天线尾巴,太夸张了吧。

这么大的男用手机自然也价值不赀,然而这样整个挂上去,还要垂在胸前在外面招摇过市,确是显得有些突兀。

“摩托罗拉,”郭子吃惊道:“行啊,你眼神还那么好!这都能看见。”

女孩子喜欢炫耀,但还不懂得怎样把自己装份得既入时又有品位。不过,这样的装扮却带出少女的憨笨可爱来,与公司里那些化着精致的妆,散满香水味道的甜姐儿不同,这个女孩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清纯与健康。

柯博智笑了笑,却突然止住了。在众人喧闹中,那女孩心不在焉,偶尔会把目光向他这边偷偷扫上一眼,虽然总是回避和他对视,但那一次次貌似无意的扫视,却分明是刻意的,柯博智能感觉到!

这一次投向自己来的目光——让柯博智像被火灼了一下。

空气里流荡的嫣红,屏蔽了所有的声音……

柯博智那天终于知道,她叫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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