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身处农村的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家避暑休息。除了阵阵聒噪的蝉鸣外,村子里听不到其它声响。
一户农家大院门口,停放着一辆气派的黑色轿车。在农村,这是平日里少见的款式,看来此户人家有贵客来访。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顶着烈日从村口方向快步走来。晌午刚接到一个打错的快递电话,刚刚自己男人又打电话说家里来人找她。停驻在车头前仔细打量一番,女人一脸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推开红色铁门走进院子。
“孩儿他爹,车停门口堵住路了,你也不说让他挪挪。”
从堂屋内探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常年在田间干活,皮肤被晒的黢黑。只见他嘿嘿一笑,咧嘴露出一排黄牙。
“你回来啦。咱屋来了客人,正在里头等你呢。”说罢,接过女人手中的竹篮,挎在自己结实的小臂上。
“是谁呢?”女人心中反复思量着,或许哪个远房亲戚有什么家里的事来找她。还没等她找到答案,男人接着说:“他们说是你兄弟的朋友,找你有点事。”
“后儿出什么事了?”女子心头为之一震,急忙掀开门帘大步跨入堂屋。
进屋仔细一瞧,眼前端坐着两位年龄各异的陌生男子。其中一个与女子年龄相仿,那人国字脸、高鼻梁、一脸英气、坐姿挺拔。另一位体态微胖,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一副和蔼可近的样子。见女子进入屋内,立刻礼貌地微笑点头示意。
微胖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含笑问到,“您就是萧前?”
“这名字是她爷爷给起的。孩子他娘和小舅子是龙凤胎,先生的那个就叫萧前,后生的便叫萧后。”未等女子开口,随她一同进屋的黑汉子抢先一步介绍到。
两位访客面面相觑,未曾想男主人竟如此“好客”。二人眼神稍作交流,胖男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到,“对不起,请您回避一下。我们想和萧女士单独谈谈。”
汉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退出房间。临走还不忘从外面把房门带上,屋内的空气随即变得沉闷起来。
“你们谁啊?找我有什么事?”
“萧女士,您好。我们是西京市长安区刑警大队的,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我们的证件。”
两位访客纷纷从随身携带的手包中掏出警官证,女子凑上去望了一眼。年轻的警官姓孟,胖警官姓张。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细节,二人便快速收回了证件。
“我每天不在田里就在家里,不至于犯什么事吧?还是说那个死老头子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你们找上门来?”女人的态度略有抵触。
“您不要紧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张警官从旁边搬来一条长凳,放在距自己一米开外的空地上。
女子神情紧张地挪过身体,缓缓坐下。她一直低着头,目光不愿与两位警官直视,只是盯着置于自己腿面那双粗糙的手。
“妹子,你不要紧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了解一下你弟弟和大侄子的个人情况。”姓张的警官开口打破沉默。
“我弟弟咋了?他出啥事了?” 毕竟提及至亲,女子的心弦紧绷起来。
“他遇到点儿麻烦,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帮忙。说不定你能向我们提供些线索,帮你弟弟摆脱困境。”
“那你和我说清楚,到底咋了?”
“不好意思啊……按照规矩,我无法向您透露具体细节,您只要简单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凭啥让我配合?”
“萧女士,配合警方工作是您的义务,这点请您务必搞清楚。”姓孟地警官突然插话到,“我们只是问问,萧后和萧天赐到底是什么关系?您若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找你弟弟一问便知。虽然我希望您对此次谈话保密,我猜您八成也会在我们离开后联系萧后。我说的没错吧?”
女子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他被警察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脸茫然,她急迫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西京市的警察这么远亲自登门造访。
“那我现在打电话问他。”女人边说,边从裤兜摸出模样过时的旧手机。
“现在不行!”老张立即起身用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口气与刚才相比如同换了个人,声色俱厉。
女人怏怏地将手机塞回裤兜,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您若不配合,可能会给萧后带来麻烦,甚至会牵扯到萧天赐。你明白吗?”孟警官口气强硬,同时观察着对方细微的肢体变化。
女人焦急地搓着手心,内心在抗拒与妥协间挣扎。
“不要因为你的固执,害了自己的亲人。就算你不配合,我们也有别的办法查得一清二楚。”孟警官用高压策略逐渐瓦解对方的心里防线。
“还能是什么关系,父子呗……”女人已经松口,极不情愿地回答着对方的提问。
“真那么简单的话,你觉得我们会大老远跑这里来吗?”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在问你,请不要把问题抛给我。我们是警察,没经过充分调查是不会贸然前来的。”
“我是天赐姑姑,天赐是我侄子。”女人的声音像蚊子哼叫般越来越小。
“老张,你记录一下。萧前女士不愿向警方透露实情,怀疑其行为存在严重包庇行情节。等下让当地派出所民警带到所里问问。”孟警官下达了最后通牒。
“太欺负人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刚才蚊子般的声音,猛然变成一阵怒吼。
“你知道什么全部都讲出来!萧后和萧天赐到底是什么关系,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交待。”
孟国飞对此类问讯可谓轻车熟路,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是否有料可挖他早已了然于胸。萧前的种种反应,很明显在隐瞒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如若对方一无所知,谈话态度与高强度刺激下产生的反应则会截然不同。
同时,孟国飞手中握着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对方无从知晓他是否了解萧天赐是养子的身份。如果所供述的内容与实情有所出入,他将以向警方提供虚假信息的罪名向对方持续施压。那时,问讯的主动权便掌握在警方手中。
“让我想想,想想……”女人用手捂着脸,轻声啜泣起来。
这个质朴的农村妇女在孟国飞猛烈的攻势下一败涂地。
“好,给你十分钟考虑。但你必须保证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否则,我可以告你妨碍司法!”
孟国飞起身在屋内踱步,等待萧前解开一直困扰着所有办案人员的谜团。
四处走动之时,挂在堂屋墙上的一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北方农村有个习惯,喜欢将家里为数不多的照片装裱在一个大型玻璃像框内,并悬挂于堂屋,作为时过境迁以及容貌变化的见证。相框的右上角,有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中年夫妇分列两侧,中间站着几乎与之同高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人面带微笑,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看到这张照片,不等萧前坦白,孟国飞之前的猜测已然得到了最终证实。
“我说,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女人闻声抬头,看到孟警官的手指正指着照片中那名青年男子的脸,顿时大惊失色。
孟国飞用手指在照片上轻点几下,说到:“老张,我们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
老张赶忙起身,快步走到照片前仔细查看。
“长的像不一定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
“啊……?!”老张与那女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照片中的青年男子,长得和萧天赐几乎一模一样!
萧前和萧后是一对龙凤胎,他俩一前一后地降生,被爷爷冠以这样独特的名字。父亲萧仲兴和母亲冯彦婷是一对长期生活在农村的普通夫妇,平时靠种地为生,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萧母在42岁时被检查出患有子工肌瘤。听村里医术颇浅的大夫讲,不想生瘤子就得生孩子,待生产时可趁机将肌瘤一并摘除。夫妻二人没有去大城市看病的经济能力,便听从医生建议,打算再要个孩子,希望能不药而愈。谁曾想,萧母怀胎六个月时,丈夫却因参与套路贷被判入狱十五年,家里丧失了最主要的劳动力。眼看生育和抚养孩子将成为一个难题,此时考虑堕胎却为时已晚,高龄产妇此时堕胎将承担极高的风险,萧母只得在家待产。
此时的萧后在城里打工无暇照顾母亲,萧前已经嫁人不便陪伴在侧。因为吃了官司,家里仅有的存款已赔得一干二净,没有生活来源的萧母过得异常艰苦,更无法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生活的窘迫让这个孤苦无助的女人几近崩溃,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幸而,在萧母最穷困潦倒之时,同村的老吴头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为其慷慨解囊并照顾有加,使她顺利渡过了难关,并顺利产下一子。老吴头原本就是萧母的老相好,加之中年丧偶,与萧母相约生完孩子就重新组建新的家庭。老吴头已有两儿一女,子女对二人的婚事一直持反对态度。萧母考虑孩子毕竟是与前夫所生,在新的家庭中恐怕没有立足之地,便打算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交由一位远房亲戚收养。
俗话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孩子刚被亲戚抱走萧母便萌生悔意,泪流不止。连忙打电话给住在邻村的萧前,执意让她把孩子要回来。萧前处于两难的境地,便打电话给弟弟商量对策。为了不让母亲和自家兄弟骨肉分离,本不想再婚的萧后便伙同姐姐上演了一出弃婴的把戏。他认为这是最佳的解决方式,姐姐也在无奈下认同了他的做法。在姐姐的配合下,萧后假装意外拾取年龄相差22岁的弟弟,并按照领养规定完成各项手续,以父亲之名将自己的亲弟弟抚养成人。
生完孩子之后萧母的身体每况日下,一年后便因病情恶化撒手尘寰,这个秘密便被萧家兄妹永久地封存起来。并约定往后减少来往,以免事情败露。
至此,萧后与萧天赐的身份真相大白,案件的疑点也被全部解除。
开车赶回警队的路上,孟国飞一言不发。综合他所获取的所有信息,究竟该如何评判萧后的为人,看似善良的人为何要用杀人这样残忍的手段解决眼前的困境。
“孟队,没想到平时看似老实忠厚的人,竟能做出这样的事。”至于谁是杀害白玫的凶手,答案赤裸裸地摆在老张面前。
“切不可以貌取人。越是外表平静的人,当被触及到内心深处的禁区,越可能爆发出如海啸般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是该收网的时候了。老张,给小黄打电话,准备批捕程序,对萧后进行抓捕!”孟国飞握紧方向盘,向老张下达新的指令。
黑色的指南者正在国道急速飞驰着,孟国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为警队通讯号码,孟国飞暗想,“大概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到位,随时可以开展行动了。”
“喂,是我……请讲……”
“什么时候的事……?!”
孟国飞下意识猛踩一脚刹车,汽车在灼热的公路上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