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说你呢！”
“……嗯……嗯？”
少年李重霄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
这人盘腿坐在水面上，看年纪可能比自己大上五六岁，此刻他正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
等等……水面？
水面上怎么可能坐着个人？
李重霄忙撑起自己的身体，原本支撑他的“地面”像水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
但他的脸上身上并没有湿，手脚也是一样。
这时李重霄才注意到，自己处于一方广袤无垠的天地中，头顶是蔚蓝但无日无云的天空，脚下是水面一样的地面。
这方空间里除了他和对面那个少年，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这是在哪？”
这话自然是在问对面的少年。
“按你们的说法这叫‘识海’，但其实要我觉得就是脑子里，是个什么意识，也就是你们认为的灵魂存留的地方。”
李重霄也知道“识海”这个概念，据说是御灵师们体内的一处空间，能够自视自己的意识状态，因为自己没有成为御灵师的打算，所以这方面的了解也不多。
但他知道一点，御灵师的识海只能有自己，自己才是这一方天地中的唯一主宰。
那眼前这人是谁？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识海里？”李重霄退后半步，这是他不由自主的防御姿态。
不料那少年嘿嘿一笑，说：“紧张什么？我又威胁不了你。”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李重霄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设防放松警惕。
“你可以当我是另外一个灵魂，寄宿在你的识海里。”少年一摊手，“要不是你被那个四叔点了一指头，我还没机会跑进来。”
四叔……
再次提到这个字眼，李重霄的眼神有些冷。
对面的少年像是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往下说：“那位四叔总不能当着你母亲真的要了你的小命，真到那一步你母亲势必会拼个玉石俱焚；但让你的灵魂受损，醒来变成个痴儿，倒是会给她留个念想，让她毕生都想着怎么能让你恢复正常……人么，有了念想也就有了顾虑。”说到这他啐了一口，“狠毒的老东西！”
“你是说，我现在的灵魂受损了？”李重霄有些不敢相信。
“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点你一指头？长辈对晚辈的爱抚吗？”少年先讽刺他，又说，“你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是半透明的吗？”
经他提醒，李重霄才发现自己的身影并非实体，身上很大一部分都是那种影影绰绰的、半透明一样的状态。
而他在观察自己的同时，对面的少年也慢悠悠站起来，李重霄这才发现这少年也是一样，身上有一大块地方都是透明的。
“怎么你也……”李重霄有些惊讶。
“他那一指头造成的伤害，我给你扛了一半左右。”
明明是灵魂受损这么严重的事情，被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有个街溜子打你，我替你挡了几脚”一样。
“那，灵魂受损了以后，会怎么样？”
“你们认为灵魂是用来控制身体的，想也知道一个不完整的灵魂肯定没法完全控制身体吧？”少年反问他。
李重霄想了想，这少年做的确实是最符合常理的推测，不完整的灵魂自然没法全盘控制身体，运气好一点可能没法控制手脚，变成个残废；运气差的没法控制内脏或者脑子，要么终身有病要么直接变成个傻子……
“别那么悲观，也可能不能做男人……”少年这会儿突然笑着看着他说，那笑的表情有些死皮赖脸。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重霄大吃一惊，除了惊讶于对方能窥伺他的想法，还惊讶于对方言语的粗鄙。
“拜托，这是你的识海，是你意识、灵魂、念头的反映，只要在这的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吧。”少年看着他翻了个白眼，“再说你敢说我说的就没有可能吗？”
“你说的是真的？”李重霄还抱有怀疑。
“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的事，还有你们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李重霄总觉得少年言语中提及的“你们”另有深意，他说的这个“你们”不是指李家的这群人，更像是……
更像是所有这个世界的人。
“你老说‘你们’、‘你们’，怎么？你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李重霄反问他。
谁知这少年竟然非常大方地一摊手：“当然不是。”
这就让李重霄非常震惊，才活了十多年的他怎么可能听说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本来在家舒舒服服地打我的PS5，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跑到这来，莫名其妙落在你身上，莫名其妙跟你一起被点了一指头，现在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老头环的碟子可是刚插进去。”提及自己的来历，少年似乎满肚子都是怨气。
李重霄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屁挨四五”和什么“老头环的碟子”，只觉得这人在胡言乱语，可能是他在他的世界经历了什么战斗，然后有一个叫“环”的老头给了他一个碟子一样的道具吧。
异世界可真奇妙。
不过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这些，想起母亲被掳走的场面，他只觉得自己左胸揪着疼。
“大哥，我要怎么才能醒过来？或者说，回到我的身体里边？”李重霄问那少年。
少年像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醒来的方法肯定有，不过……”
“你有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去做。”
“那好，我要你帮我找回去我原来世界的办法……”“行。”
“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不行的话就帮我找一具合适的身体……”“行。”
见李重霄两次都抢答，还答应的斩钉截铁，少年不由得微微皱眉：“你现在答应的好，到时候做不到怎么办。”
“那我任你处置。”李重霄的眼里满是坚毅。
“我处置你有啥用？我知道你急着回去是为什么，但如果你半道上没了我一样活不了，毕竟那群人什么能耐你也见识过。如果咱俩的身份换一下，你敢要求我毫无条件地信任你么？”
听少年这么说，李重霄刚才的劲儿一下就泄了，但他还不死心，央求道：“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或者，也可以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去救回我的母亲。”望向少年的眼神中坚毅还在，但多了几分哀求的意思。
少年若有所思，片刻后点点头，说：“这样吧，我不光有办法让你回去，还有办法让你变强，但你要信守你的承诺。”
“真的？”李重霄闻言喜出望外，“我一定说到做到。”
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后又盘坐在地……呃，水面上，示意他也坐下来。李重霄不明所以，但现在有求于对方也只好先照做。
“那老东西本来是想把你打成个傻子，也就没全力出手，加上这份伤害是被咱们两个分担了，所以现在两个人灵魂的完整度会超过一个人，这你能理解吧？”
李重霄点点头。如果说灵魂完整情况下是十，四叔造成的伤害是八，但现在两个人分摊了以后，两个十加起来一共损失了八，那还剩下十二，但是身体能容纳的灵魂只有十……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补足，多出来的就用来保留我自己的意识。但之后你需要想办法把我的灵魂也蕴养完整。”
“好。”李重霄点头。
“那么灵魂受创的事就先这么决定。你知道他们是御灵师，而且是比较厉害那种，所以你要是想救回你的母亲，自己也要成为御灵师，而且是比他们厉害的那种，先前你的选择就必须抛弃了。你有这觉悟吗？”
少年似乎很看重这些，这段话他是一字一顿对李重霄说的。
李重霄略作沉思，郑重点头：“我有。”
“路会很难走，你可能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少年又强调了一次。
“我知道。”
“……但我有帮你变强的法子。”少年笑的有点恶趣味，这人在这种时候也不忘记开玩笑。
“真的？”李重霄再次喜出望外。
“我骗你干嘛，你越强，我能回去的把握也就越大。”少年满脸的胸有成竹。
“不过我的办法是让你的身体素质更高，让你达到一个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水平，配合你们这个世界的御灵师的力量，最终变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总之应该很厉害。”
“比四叔还厉害？”少年的形容让李重霄觉得无比期待。
“四叔？”少年嗤嗤一笑，“他的身手并不厉害啊。”
“他还不厉害？！”李重霄想起当时自己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动作，那一指头更是让他心有余悸。
“把御灵师的能力强化到同等程度你就知道了，反正他虽然速度很快，但就身手来说确实不行，当然也可能他没出全力……我没自夸，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那么看着我？”
李重霄收起自己的表情：“那就这么定了，麻烦大哥你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蕴养灵魂。”
“别大哥，听着挺不舒服的。”少年摆摆手，“我叫凌烈。现在，准备好醒过来吧。”
李重霄点点头，随即他感到自己周身发出一圈微光，自己的身影在这圈微光中渐渐凝实，而对面凌烈的身影则越来越淡。直至最后自己的身体完全变成实体的时候，凌烈的身影已经模糊到勉强才能分辨出。
“去吧，现在只要你想就能醒过来……损伤好像比估计的要大……”不知道是不是李重霄的错觉，凌烈的声音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凌哥你怎么样？”李重霄问他。
“不用担心我，你只要说到做到，想办法蕴养灵魂就行。”凌烈微微摇头，“也不用想办法回来，我就在你的识海里，能感觉到你看见、听见的一切，有需要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如果你有麻烦，只要一个念头我们就能交流。”
“好的凌哥，我知道了。”旋即李重霄的识海就被越来越强的白光填满……
……
再次醒过来的李重霄睁眼就看到自己熟悉的景象，无论是天花板、床还是屋内的陈设，都告诉他他现在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挣扎着坐起上半身，握了握拳头，这种真实的质感告诉他他确实醒过来了，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凌哥？”李重霄试着在心里呼唤凌烈。
“在呢。”凌烈的声音还像刚才一样有气无力，“可把我累坏了，没什么事这两天先别叫我。”
“好，凌哥你多休息。”看来不是梦。
正在此时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个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脸盆走进来，抬眼看见床上坐着的李重霄……
“咣啷”一声，脸盆落地发出的刺耳响声引来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一位老者和一位山羊胡中年人在众家仆的簇拥下挤进这个房间，所有人一时间满脸错愕。
“爷爷，父亲。”李重霄朝众人点点头，“我醒了，我没事。”
随即他就看到自己的爷爷满面潮红，片刻后老泪纵横；而自己的父亲则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眼眶。一众家仆们也纷纷揩眼角，满脸都是挥之不去的喜悦。
祖孙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拥，父子二人轻轻抚摸着孙子的背，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李重霄也轻轻拍打着自己的父亲和爷爷，轻声道：
“我回来了，我没事，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