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之冷笑一声:“顾浩允,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惺惺作态了,我受够了。”
顾浩允没有立即反驳,却是说道:“小时候,我问四哥,为什么三哥总是那样自信,四哥告诉我,因为那是他相信自己,一个人如若连自己都不相信了,那还凭什么要求别人信任他。”
“这么些年,我时而想起,为何自己做不到你那样,我的确不如你雷厉风行,可是,为政道,不单取决于无畏的果敢,你的一个决定,关乎着整个氏族、整个国家,而你,也终究要败在你的自信上!”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后殿传出,顾浩之被他说得云里雾里,还没从他的话中明白过来就被殿外的叫嚣声惊到,顾浩之回身一看,身穿银色盔甲的士兵们分别从各宫门鱼贯而入,直逼明世殿,单从人数上看顾浩允反败为主,占领了绝对的优势,率先冲进来的士兵们立马与带蓝巾的士兵打成一片。
顾浩之大惊,他快速跑出来查看战局,眼看自己所有的心血可能就要付诸东流之时,疯了似的抽出身边护卫的剑,朝顾浩允的方向杀去,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而顾浩允的侍卫们也眼尖的很,立刻抄起兵器掩住了他,气氛异常紧张。
数千只弓箭齐发,射向叛军,顿时昔日繁华肃穆的罗安皇宫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风卷残旗咧咧作响,远处西际残阳滴血,浸透了半边天空,叛军们都已杀红了眼,炽热的血滴溅在冷冰冰的盔甲上,脸庞竟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知道机械般的不停地刺呀,砍呀……
以顾浩之为首的叛军最终寡不敌众,人马已所剩无几,他们节节败退,最后被堵在了朝华宫。
“你来呀,你再敢走近一步我便杀了她!”是顾浩之的声音。
只见他身上布满了血迹,外衣上数条刀痕清晰可见,此时他用带有鲜血的剑,抵在一女子的脖间,这,便是他最后的筹码。
目不转睛地看着尾随前来的顾浩允道:不知什么时候竟在他手中。
竟是冯紫汐!
顾浩允脑中刹那间空白一片,他不知顾浩之他们何时把冯紫汐绑了来,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这的确是个好筹码……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顾凌谖正快马加鞭赶来。
现如今本就是非常时期,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早就传了出去,百姓们已经陆续有逃出城的。
“顾浩允,你听着,你现在立刻放了我们,并送我们离开罗安,等到了西樾后,我便放了她,不然,我让冯紫汐血溅当场!”
“三皇伯”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清亮略带颤抖的声音,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众人循声望去,顾凌谖向这边走来,她极力保持镇静,径直走过顾浩允身前,侧头看了他一眼。
顾浩之有些诧异的问:“凌谖,你怎么来了?”
顾凌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抵在冯紫汐脖间的剑缓缓说道:“三皇伯,您还记得您与我说过,说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顾浩之重新看向凌谖,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后道:“记得。”
“那如若谖儿今日和您提起,皇伯还会帮我吗?”顾凌谖说着,眼中慢慢渗出泪来。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浩之实在是无暇顾及。
“皇伯,我希望你可以放了母亲,谖儿愿与她交换。”顾凌谖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与顾浩之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竟也不害怕吗?
“凌谖,你要做什么?”顾浩允在后严声道,言语之中有丝颤抖。
顾浩之依旧执着剑没有放下,而被他绑住的冯紫汐更是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拼命的摇头示意凌谖不该这样。
顾浩之更是疑惑了,他不明白顾凌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告诉我一个理由。”
顾凌谖唇角微动,眸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这是我欠她的……无论是我还是我娘都欠她太多,可,谖儿最不喜欠人恩情,今日,恳请三皇伯给我一个机会,也让我为母亲做点什么吧。”
“凌谖,你别胡闹,快过来!”顾浩允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只觉得现下形势如此严峻,怎的女儿也出来胡闹,他不能走进顾浩之叛军的包围圈,看着冯紫汐和凌谖都在顾浩之那边,更是着急了。
而顾浩之听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此时,顾凌谖未等他发话,便再度提步上前:“三皇伯,我理解您那时候失去母后而又无能为力的痛,那您难道不觉得,换我,比挟持母亲更有意思吗?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的至亲啊……三皇伯,就当谖儿求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
顾浩之手下的士兵提醒他,已经不能再拖了,小心有诈,但是他实在想不出顾凌谖这么一个十二三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
他慢慢松开冯紫汐,底下的一名小兵把冯紫汐拉到顾浩允这边,凌谖向着他们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顾凌谖被顾浩之手下的一名将领急手拉过,用同样沾染无数人鲜血的长剑架在她的脖颈间,许是动作幅度过大,锋利的剑身擦过凌谖耳垂下的胎记,顿时鲜血直流,要是再往上一些她就毁容了。
顾凌谖被反钳住手,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就连耳下的伤口都觉得不那么痛了。
最后的十几位叛军挟持着顾凌谖迅速向后退,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凌谖的眼神。
刚踏入朝华宫,她回头对着顾浩之轻轻地说了一句:“三皇伯可是你也说过,乱臣贼子各个当诛,对不起三皇伯,我不能让我变成你要挟爹爹的筹码。”
而后,她奋力一个回身,利用还能活动的手,握住侍卫手中的长剑‘噗’的一声,明晃晃的剑大半都没入她的腹部。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谁会想到,凌谖今日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昏黄的残阳斜铺在剑身,她握着剑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直至半跪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顺着滴落在她裙摆上,染了一大片,红的刺目……
顾凌谖的嘴角也溢出血丝,她努力的说着:“我本来就是一个累赘,爹爹不必有所难过,故事要结束了,谖儿也要走了……只是觉得有些难过,作为您的女儿,您从来没有抱过我一次,呵,终归是我妄想了……”这句不长,却是用尽了她此生所有的力气。
说完,她只觉得好累,她渐渐松开手,最终倒在了地上,在最后一刻,她侧过头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就这样吧,忘了这里,忘了所有的卑微,忘了所有人。
“娘,记得……记得来寻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