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浑浑噩噩躲了不知多久,发现李翠娥的鬼魂没有来找他了,顿觉心安不少。想着反正她是自寻短见,又不是我害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于是踉踉跄跄走回了家。
家里变得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烟火气。破败的茅草房,摇摇欲坠的柱子,坑洼的地面,残旧的家具,正如这个走向毁灭的家庭。屋外残留着一些纸钱灰烬,风一吹,打着旋儿上下翻飞。
张富贵又冷又饿,在屋子里翻出了几个红薯狼吞虎咽的吃下肚。接着又是一阵困意袭来,赶忙又爬到草铺上,打起了盹儿。
“张富贵,张富贵。。。”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这声音分不清远近,只感觉阴冷非常。
“谁,是谁?”张富贵一激灵。
“呵,你说呢?你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畜牲,这么快连我都不记得了。”
张富贵寻着声音也没有看到人,但深心处陡然迸发出一个想法:李翠娥!
“娘呀!”,张富贵发出一声怪叫,声音充满了恐惧,“你.你.你干嘛阴魂不散!你莫要害我!”
“哼,你以为我还会见你吗?我之所以来找你,不过是为了小谷而已。我走了,不能照顾他了,我很愧疚。原本以为你这个当爹的会回心转意,善待谷儿。可是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东躲西藏,十足的孬种,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听“李翠娥”这么一说,张富贵恐惧之心稍减,壮着胆子问道:“你到底想怎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只要不害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个家是怎么走到今天!你就没有一点悔意?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但是从今天起,你必须好好对待谷儿,护他平安长大。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富贵陷入了深思。他从出生,得了个富贵名字,却和富贵完全不沾边。也不知怎么回事,连父母也瞧不上他。兄弟姊妹几个欺负他,父母也装作不知道,甚至拉偏架。邻居也都欺负他,也没人出言制止。导致他总是沉默寡言,呆板如木。大家都说以张富贵这德行,恐怕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让人诧异的是,张富贵居然跟李翠娥搞到了一起。李翠娥当时也不知哪根筋没有搭对,说这张富贵老实,干活也卖力,可以托付终身,不顾父母极力反对,毅然和他私定了终生。年轻气盛的两人以为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一样能过上好日子。但是两人仓促成家,没有得到父母照拂,更是不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俗所容,处处受到排挤。
按照村里不成文的规矩,张富贵是可以分到一些田地,赖以生存。然而,村里乡邻都不同意,硬要他自己去开荒。张富贵没法子,只得苦苦哀求父亲,后者不厌其烦,借了他一些粮食和种子。这日子才算可以接续。
开荒的日子很苦,夫妻俩夜以继日不停劳作,但是庄稼长势却差强人意。好不容易挨到收成的时候,别人都收了好些粮食。唯独他家还了欠下的粮食,所剩无几,勉强裹腹。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李翠娥竟然怀上了孩子。没有开心,没有憧憬,张富贵只觉得异常烦躁焦虑。本就艰难的日子,往后会更加辛苦,两个人的粮食,三个人吃,怕是只能挨饿!他劝说李翠娥不要生下孩子,可是她却毅然决然,非常坚定的要孩子。她说,粮食不够,我们就继续开荒,再辛苦一点,孩子出生之前尽量多攒些粮。还可以到山林里找野果充饥,替换粮食。总之,有孩子,这个家才完整,才有生气,才有希望。
张富贵觉得也有些道理,也就不反对了。
后来,也果真如李翠娥所想的那样,他们更加拼命干活,没日没夜,多开了不少地,虽说收成仍不满意,但总算有些余粮了。
孩子出生时,张富贵实在太想要粮食了,于是给他起名张谷。
一家人眼看日子就要越来越好了。可是天不遂人愿,第二年,发生大旱,庄稼普遍遭殃。村中仅有的一条溪流,成为众人争夺的战场。张富贵由于势单力薄,根本得不到水源灌溉,庄稼大量枯死。虽说后面零星下了点雨,却仍然为时已晚。歉收已是必然。
张富贵又气又悔。这孩子难道是丧门星,一出生就发生旱灾,这眼看就要饿肚子了。又悔为何要听信李翠娥的话,同意生下这孩子。
那一年过得异常困苦,三天两头断顿。他也到处想方设法借粮,可是收效甚微。后来李翠娥没办法,一个妇道人家到处磕头下跪,总算借到了些粮食。
这个过程中,却又横生枝节。原来一些长舌妇人,编造李翠娥为了借粮,做了不守妇道的下贱事。甚至传扬连孩子都不是他张富贵的。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他不禁也就信了,不管李翠娥如何解释,他都无动于衷。
张富贵性情大变,非常怨恨李翠娥和孩子,甚至变着法折磨他们。人也日渐好吃懒做,烂泥扶不上墙。李翠娥为了儿子,忍气吞声,独自一人承受了许多冤屈。
不过,后来孩子越长大越像他,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只是性格已经养成,他也更不愿向李翠娥认错。如果承认自己错了,李翠娥会不会就由此不再迁就他,自己在这个家哪里还会有地位。
是的,正是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个家!张富贵一瞬间似乎清醒了不少,回想起过往的所作所为,真是猪狗不如。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谷儿。我一定会做到!”张富贵大声呼喊着,从梦中惊醒!再一看,除了一阵风从门前刮过,哪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