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谷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母亲和蔼可亲,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招呼张谷洗手吃饭,还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父亲也已经洗心革面,专注农事,改良田地,再也不缺粮了。甚至还利用农闲时间做了小本生意,赚了些银两。后来又新建了几间牢靠的瓦房,不用忍受风吹雨打,也不担心房屋倒塌。一家人穿上了新衣、新鞋,又漂亮又软和,美得很。生活和和睦睦,幸福美满,邻居都羡慕极了。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山崩地裂,到处充满了鬼哭狼嚎,张谷害怕极了,母亲拉着他不知向何处逃跑。跑着跑着,母亲的手松开了,并且越来越远,张谷拼命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母亲挥手向他道别:“小谷,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张谷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汹涌而出。
张谷足足昏迷了一天,才悠悠醒转,身边也没什么人,屋外却嘈杂喧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草铺上挣扎爬起来。走到屋外,一个道士和几个汉子张罗着准备安葬李翠娥的事宜。一口破陶罐里烧了些之前,几根香烛,应付了事。李翠娥,安静的躺在一张草席上,表情倒是被恢复成平淡模样,没有了怒目圆睁和不甘。令人诧异的是,张谷的爷爷、奶奶、叔伯及几个乡邻也在帮忙处理后事。
“这害人精,死得倒是干净,倒是给我们增加麻烦。”
“就是,要死死远点啊。投河多好,干脆利落,省去这么多琐事。”
“早就看她一副短命相,如今应验了吧。”
“按说,我才不会来帮忙哩,要不是里长托付,我才不会踏进他家一步。”
几个长舌妇丝毫没有尊重死者的心思,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原来,马大年眼见出了人命,怕吃官司,大方的给了些许银钱,不但免了王富贵家的征粮,还承诺帮忙下葬。王富贵向来软弱,根本不敢吱声,只得同意私了。马大年的顾虑,也不奇怪,虽说张富贵一家窝囊穷酸,但毕竟人命关天,若是闹大传扬出去,惊动了官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才大大方方赶紧息事宁人。
张谷,听着这些人的恶毒话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起家中的一把破锄头,冲向那几个妇人,怒骂道:“你们这些烂舌头恶妇,混账东西,再敢说我娘一句不是,我劈死你们!”
那几个妇人说得起劲,冷不丁被张谷这么一吓,汗毛都竖起来了,哇呀乱叫的四散开来。
“混小子,你干嘛!把锄头放下!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些长辈。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来帮忙的!”张谷的二伯张富裕出言喝止道。
张谷此刻心中怒火中烧,眼睛都要挤出血来,“呵呵,长辈!你们算什么长辈,对我们一家可曾有过半点帮助、怜悯?也不用你们现在来我家假惺惺。你们迟早都要遭报应!”
“小畜生,还反了你了!跟我顶嘴,小心我揍你。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有本事你们今天弄死我!否则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也别以我长辈自居了。从今往后,我张谷没有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不,我以后不再姓张,我和张家一刀两断!”
“好,你有种!我们张家本就不该有你这种败类!”张富裕拊掌说道。
“都跟我住嘴,也不怕外人笑话!有什么事,等处理完后事再说。”张谷的爷爷张金发脸色淤青的说到。他倒不是维护张谷,主要是怕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张富裕闻言赶紧退到一旁,不再说话。而张谷也懒得理他,径自走到母亲面前,跪倒在地,默默的为她烧纸,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他想放声大哭,可是又强忍住了。他知道,他的眼泪,只会成为别人嘲笑他的工具。
翌日,李翠娥被草草葬在后山一处僻静土坡上。因她死于非命,都认为不吉利,就裹了草席,挖下深坑埋了。等到诸事已毕,大伙一哄而散,快速回来家。只剩下张谷孤零零一个人,守在母亲坟头。说不尽的凄凉酸楚,从此张谷孑然一身,与母亲阴阳两隔,生死两茫茫。
“娘啊,为什么这个世道,总是坏人当道,根本没有我们的活路。娘啊,你为什么不把我一块儿带走啊,我活得好痛苦!”没有人了,他终于可以哭出来了,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啊。
“本来我也想随您去了,可是我不甘心呐。我还要给您报仇!您等着,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翠娥出事后,张富贵就消失了。此刻他正蜷缩在一处石窟里,蒙着头,哆哆嗦嗦,状若疯魔,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的错,别来找我,不是我的错,别来找我……”据说他是看到了李翠娥来找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