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欲修
半旬后。
已经远离姬家两百里的云鸿乘黑马在元天江平坦的岸边驰骋，感受着大江东去的滔滔气势，闻涛拍岸的感悟一丝一毫的提升着。
迄今为止，卷一-潮起潮落在昨日到达了第一层的瓶颈，隐隐有突破兆势。
卷二-听涛只是领悟了整个模块，精要之处尚不清不楚，在特定环境下或许可以达到与鱼鳞獾交战的境界，但这些天再未有过。
卷三-涛涛江水总是觉得将要摸到了门槛，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到现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领悟。
天罡万相指似乎是一种境界极高的神通，云鸿仅会其形未会其意，招式记住了，但难以运用，且灵力消耗巨大，因此云鸿暂且将其抛之脑后…只是每次想到那个中年人，都会感到伤心难过。
云鸿的储物袋里新添了许多蛇干肉与蛇鳞，至于那颗青蛟蛇王丹，则是交与黑马吞下了，万千鹤未取一分一毫，却说他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黑马当时那个高兴啊，马蹄子乱蹬蹬如跳芭蕾舞，心花怒放的吞下了那颗孕道级别妖丹，随后身体蓦地大了一圈，一扫先前骨瘦如柴的邋遢形象，马眼炯炯有神，毛发焕然一新。
云鸿想起那日暮色沉沉，万千鹤背对着他，身体歪歪扭扭站不直，但话语略带喜意：“真不枉此行，结实了云兄，死境蜕变，某种重要无比的意念，也在心中清晰分明。”
微风拂过，两位少年鬓边发丝微动，显露出俊逸的姿态。
云鸿不知他所说的意念是什么，想必对他极为重要，于是春风和煦的说道：“既然万兄心中所念澄澈，便凭心而为，奋力追寻吧。”
万千鹤点点头，向后抛去一本泛黄的秘籍，轻声说道：“我观云兄主修剑，招式单一，不过我所修剑法都不能外传，手上倒是有一本刀法，这是我在一位魔修手中虎口夺食来的玄级上品《烈阳三斩》，以云兄的悟性，花费些许时间掌握基础刀式与运刀气法，想必就能修炼了。”
云鸿看也没多看秘籍，便将其收入储物袋。
倘若不收，反而显得生疏：倘若翻书，反而显得不信任。
万千鹤自始自终都未回头，离开时，挥手以致别，身形在秋色暮凉的景色中显得萧索，只见他朗朗开口：“年少气盛逐名利，刀山火海又何惧。浮云掠梦清影里，往事翩翩成梦呓。”
云鸿默然送别，心想许是这青蛟蛇穴一战，带给他莫大的心境蜕变，联想到自身，不禁有些落寞。
“这小子为修炼死境变得几乎疯狂，若不是有这般心境变化，搞不好哪天就走火入魔了，啧，孕道境妖丹倒是送得洒然，马爷喜欢。云小子，马爷若是告诉你，现在已有炼体境六重的体质，你羡慕不？”
“有什么羡慕的，孕道妖丹给你吃了没点成效你还好意思自称马爷？”云鸿瞪了它一眼。
这一瞪，发现黑马几乎重发新生的身体面庞竟与那记忆里的神驹十分相似，不禁开口问道：“你是十五年前，雨夜里的那匹神驹？”
黑马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爽：“什么神驹，有本爷神吗？”
云鸿见它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摇头笑了笑，自己算是太想知道中年人的身份了，连这匹老不死的黑马都能臆想成神驹。
不过中年人既然说在他体内还留有两道神识，那以后再问也不迟。
云鸿神情大振，眉目露出喜色。
再之后，便在四季林滞留了几日。
……
心神收回，眼帘中一道陡峭凹凸的岩壁毗连江水，水势汹涌，哗啦啦的水拍岩壁声屡屡响起。
云鸿心中微喜，驾马顺坡踏上那岩壁，望向远方，无垠的海浪卷起白色浪花。
“在这里修行几日，试看潮起潮落能否突破到第二层。”
云鸿越出马背，深吸一口气，便闭目修炼闻涛拍岸起来。
潮水不断拍击岩壁，近听震耳欲聋般的炸响在云鸿听来不过是有些嘈杂，这嘈杂也随着心境的平复变为律动的舒耳之音。云鸿周身萦绕蓝色气息，进入到闻涛拍岸的境界之中。
半日不过弹指一挥，垂暮夕阳隐居幕后，熹微的月光洒尽江天，江水微波粼粼，好似灵动的精灵。
这一刻，云鸿终于睁开眼，引人注目的是他淡蓝色的眼眸，其次便是他身体萦绕的气息倏忽间强大了几成，云鸿吞吐气息数十遍，将入定时堆积体内的浊气全部排出体外。
“终于修成了，潮起潮落第二层境界，灵力与凡人所说的内力都厚了一截。”
凡人的内力在武者体内并无太大作用，不过对屏息凝气到是大有裨益，一些杀伤力不强但足够花里胡哨的招式也是由内力完成，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专修内力，云鸿也不会。
半旬前才突破至炼体境第五重的云鸿内心躁动起来，将丹田灵力引入脉络中。
炼体境五重，已是中阶位炼体境武者，体内蕴含有自身修行所产生的法则，灵气不需要重新淬炼便会自主凝聚成自身的适应性灵力。
并且，脉络也不是只需时间便能打开了的，而是涉及了对“道”的感悟，功法的层数与品级，灵力的强度等，只有达到了一定的标准，堵塞的脉络才会打开枷锁，供武者开通。
云鸿已是炼体境五重的武者，开脉三十二条，原本在这些日子的修行中仅有三条可开，潮起潮落精进后，又多出七条来，现在正是自己悟道方毕留有余温的时候，干脆趁热打铁，打通那十条脉络。
有所预料的剧痛避无可避，如被挑筋剔骨，万般难忍，若不是体质提升不少，恐怕云鸿现在就疼得想跳江。
豆大的汗珠一粒接一粒垂落，沾湿了衣裳与地面，云鸿大口喘气，面色蜡黄。
两柱香过去，云鸿再度睁开眼，毛孔舒张，清爽万分，只感一切清明起来。
四十二条脉络！
云鸿心中振奋的同时嗅到汗臭味，找了一块地势较低的地方，“扑通”一声跳入江中，此时月下海面光洁透亮，云鸿仿佛在水流平缓之处沐浴圣光。
换了一身衣物的云鸿只感清爽无比，夜风猛吹过，将云鸿吹得长发飘飘，恣意潇洒，一身青袍也随风而动，衣衫袂袂，配上月下孑然的意境，颇有些出尘谪仙的意味。
可偏偏此时一阵阵入响雷霹雳的鼾声响起，云鸿瞥了一眼睡得醉生梦死口中嚷嚷的黑马，心中想到：“真是大煞风景！”
云鸿静坐，闭目养神。
炼体境第五重的武者，一身气息盎然，体质极强，已不需太多的睡眠，未习武道前，云鸿每日需要睡四个时辰，现在一个时辰足以。
鱼虫鸟兽…天外飞仙…长天瀑布…烟涛青湖……云鸿思绪神游，不知辗转到了何地，在闻涛拍岸的加持下，脑海所想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
正当他浮想一道万丈深渊阴风瑟瑟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丝细微至极的轻呼。
第十一章 欲修
什么声音？
距离...好像有点远...听不清楚。
云鸿收回思绪，一心意思去倾听声音内容及方向，当毛孔舒张到极致时，云鸿真切的听到两个字。
“救命！”
这荒无人烟的，怎么还有人喊救命？
云鸿下意识的思考，可那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撕心裂肺凄、惨无比，并且，一交一合，两道声音！
云鸿看了一眼黑马，见它睡得鼻孔朝天浑然不觉，便懒得打搅它，将剑鞘悬挂腰身，便径直往声源方向走去。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岩壁后方，是一处仍枝繁叶茂的树林，声音便从此间传出，并且愈来愈尖愈来愈急。
云鸿步伐如风，在树干折叠、昏暗阴潮的林子里穿梭自如，耳畔求救声愈来愈沉重，且间隙更加漫长。
云鸿心急如焚，这是有人溺水了！
时不待人，若是慢了一步，可能就是另一番景况。
云鸿见前方树木横生枝干，心中一动，一脚踏在身边树身，随即运用提气与借力两道力量腾跃至上方，一步跃出，直达两丈之外的枝干，由此瞬间移动了二十多米，这可比在昏暗无光的地面摸路快多了！
“救命...”
“声音就在这附近！”
云鸿搜罗良久，却常常因为树身遮挡而辨不清方位，此时他站在一根树梢上，左手贴着主干，向上望去，顶端光秃秃的，但粗壮足以使人攀附，于是提气而起，左右两手如蛛爪迅速抓着树皮纵横而上，转眼间便攀到了顶端。
四五丈高的视野比地面阔达数十倍，周身百米景致一览无余，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云鸿放眼观察，只见一片树干中间竟有间隙，而那间隙处泛着蓝色微光，他当即往这个方向连连纵跃。
“救命...”
这一声已经歇斯底里，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
云鸿已经近到跟前，见两处枝干上挂着花花绿绿的春色，心中未泛涟漪，而是径直冲到水潭。
只见两名女子仅有半个脑袋浮于水面，奄奄一息，目光瞥到了云鸿，其中一位女子轻微无力的出声：“水下...水草...”
云鸿略做犹豫，向前抱拳，开口道：“两位姑娘，得罪了。”
随即他便如箭矢般冲了出去，扑通一声落于水中。
云鸿体内灵力运转，周身升起一股屏障将潭水拒之体外，眼睛得以睁开。
眼帘中，两道令人心生遐想的羊脂美玉般的白皙长腿近在咫尺，云鸿本就是年轻气茂之人，见此幕也由不得他的内心不翻江倒海，心中生起燥热之意。
云鸿意念坚决，强逼自己眼眸朝下，绝不向上探寻那处秘境，与此同时，闻涛拍岸之音响起，燥意褪去许多，这时才猛然惊觉自己还要救人，于是一只手抓向那缠住玉足的水草。
就在这时，突变生起！
水潭中的水此刻毫无征兆的激荡回旋起来，云鸿心生警惕，手掌收回，一个探头便回到了上头。
可那两名女子不知为何竟能手脚行动自如，笑意款款中与他拉开了几丈距离。
云鸿自知不妙，正要腾空离谭，可这时腿脚似被某种气息牵连，动弹不得！
云鸿向她们看去，只见其中一位不断念诀，她的周身生起的灵气全部涌入下方，潭水被她以某种秘术控制自如。
两位女子笑意更甚，手掌拂动，一拍水面，本应仅是溅出水花力道，却使潭水更加震荡，并随着她们的指使一致向右涌动，潭水竟自云鸿中心形成了一个右旋的漩涡，水流湍急，刹那间就淹没了云鸿半边的身子。
云鸿眉目中闪出愤懑之色，于急流之中拔剑，剑鞘却被漩涡中奇异的水压气息所封，纹丝不动。轰出劲风拳，诡异的水流似乎早有预料，瞬间聚拢跟前，使得拳力只是轻轻荡漾水中。
两个女子一拍一合，便叫曾在蛇穴洞威风八面的云鸿束手无策，叫他如何心平？更令他感到愤怒的是，这两人佯装溺水，骗了他一番好心好意，真是无法无天无可理喻！
两位女子见云鸿眉目阴郁，心中顿觉有趣，其中一位开口说到：“小弟弟呀，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前天或昨日你亲自起来，奴家与姐姐定要使尽浑身解数好生招待你，毕竟少年之体阳气旺盛，不可多得呢～昨日那汉子长相粗蛮，我俩只当他在战场上也能提枪冲阵，未料是个不中用的孱头，未撑几分钟便被我俩炸成人干了～”
另一位女子面色顿时不快，叫道：“提这一茬，晦气，我前几日勾引的一位六十岁老汉都比他能耐。小子，今天我们饿了，借你的肉充充饥。”
听其对话，云鸿算是懂了，这两人乃是那臭名昭著的欲修，既是女子，那便是采阳补阴的邪术。
云鸿面色阴沉，目中有三丈火光。
这时一个猛烈的湍流席卷而来，将原本还能勉强直立的云鸿没入狂暴的水流之中，潭水气息无限膨胀，转而便是惊涛骇浪冲天而起。
水压扑面，云鸿被挤压得晕头转向，层层浪叠，云鸿最后一点露出水面的头颅也被淹没。
数十息后，水面恢复平静。
水面风平浪静，谭下却是风起云涌，那些气息汇聚成一个两方的立体，包裹着液体与云鸿的身躯，在深谭中幽暗的底部巨荡震动。
这是要将云鸿活活逼死！
六分钟过去。
那自称“奴家”的女子睁开眼眸，体态婉约，柔声说道：“姐姐，都已过去这么久，气息中的小子两分钟前便一动不动，大概是死了。”
“姐姐”亦从感知中退出，睁开眼，不过她的姿态与“妹妹”大相径庭，豪声说道：“不可不可，你忘了半旬前那个道士？闭目假死，害得你我一番恶战。”
“妹妹”娇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姐姐你也已饿慌了吧？肉要挑新鲜的吃，死久了可没生气，再说我俩为维持这神通，用了数十块灵石，灵石可是不多了，不如省着些。”
“姐姐”眉头紧锁，闭目沉思，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说道：“也好，便收回气息，下去抓拿他。”
说完，“姐姐”嘴角念诀，手腕上一道精美的珠环不知为何光芒黯淡下来，谭中气息随即平复些许。
“妹妹”依法炮制，气息全然平复。
随后，二人眼神会意，潜入谭中。
愈至深处，周边愈是昏暗，在这深有七丈的谭中，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水压之大，已让修为仅有炼体境三重的两人有些吃不消，脸色微青。
终于，她们摸索到一段衣袖，将衣袖一扯，那少年的面庞从黑泥中露出来。
虽说这地方暗无天日，但也能看出此人面目痛苦，想必是死前做了剧烈的挣扎。
两人心中微喜，一人扯着一臂，向上方光亮处游去。
“嗯？妹妹？你怎么把手松了？快些接上，这小子肉身怪沉的，姐姐一人有些拖不动。”感受到少年尸体蓦地一沉的“姐姐”在水中以灵力传话，见尸体依旧沉重无比，颇有不耐的回头一看。
只见一张面色惊恐、发丝散乱宛若女鬼的面庞停留在她面前，缓缓向下坠落。
“姐姐”目露恐慌之色，将“尸体”奋力一甩，便尽全身之力逃离此地。
但一只手，在这漆黑似墨的恐怖意境中将她抓住，随后，一柄利剑从其胸膛洞穿而出！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一张冷漠似铁的面孔，她不想看他，于是望向茕茕微光的谭底，露出一丝悔恨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