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跑着追了出来,见谟樾走往的方向,恰是太尉府的反方向,忙过来招呼道:“谟樾御医,这边儿请,这边儿请了。”
谟樾转身见自己刚刚走过的宫门口,就看见停着一辆四马豪车,原来竟是专程为来接她的。
侍卫已经躬身掀起了马车上的帷赏,等着她上马车了,她却迟疑了,这去,还是不去呢?被谟公公从瞒狱带到这皇宫马厩为那栗宝儿医治以来,也逐步确定了这当朝的太尉大人,便是追杀他们一家的仇人叶族林,这满腔的悲愤便涌上心头,爹和哥哥,娘亲,师娘,还有绾偲她娘,都是被这太尉大人所害,今日里,却是要以这种为他医病的方式,与这仇深似海之人相见,心中竟一阵狂跳。
她想好了,深入虎穴,定是要打探到爹爹和哥哥的下落。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在此之前,一定要沉住气儿,不露声色。
马车稳稳停下时,侍卫忙过来搀扶。
“谟樾御医,先踩着这个,慢着点哦,当心跌倒!”
她四下里望着,在庭院几处的柱上,悬吊的马灯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太尉府上宽大阔卓的庭院内,台基露在地面以上的几处台明①下,每一处的磉墩和柱间拦土以及柱上的顶石,都如前世所见那些水泥浇筑的雕塑及其相像,完全严丝合缝,通体融合。
粉了白灰的山墙边沿,一簇翠竹拥在风中,这让太尉府西侧的磬竹苑,更显别致幽静。
穿过磬竹苑,可见几处住宅都已熄了灯火,这屋内之人,到了这个时辰定是都已入睡,庭院内,便只有谟樾和那侍卫走路的脚步声了。
走进一个庭院,便可见悬山顶将屋檐悬伸在山墙外,形如上钩,屋顶正脊中柱顶立,一人环抱原木架设的五架梁,以仗轩穿插入金柱之上的金檩,依次重叠,搭设楠木小梁,呈足撑三点之势,沿上等柞木,接上连瓜柱和次金柱,虽已有些年数,却依然可隐现桐油的光亮。那随梁枋倒是采用了榆木,切面截断,倒使得上金檩、下金檩、檐檩突出的华贵而又趾高气扬。檩下枋,无挡板,檩上搭掾,让整个屋内只见中柱和次金柱,房间空间便更显宽大了许多。
推开房门,这已进入深秋的深夜,一个男子斜身躺在一张木雕双鹤迎松的床上,不时发出烦躁不安的呵斥声。
“哎呀,下手重些了,再重些。你这蠢才,怎就教不会呢了。重些!好了,好了。不行,不行就让开了——快滚开,换了人来。”
“是。太尉大人。小的这就……”
谟樾见一个侍卫,正不停地用一块白锦帕,沾着木盆里的药水,不停地在他身上擦拭着,这已被擦拭的浑身满是黑色药汁的太尉大人,即便如此,太尉大人依然觉得似有千万条虫子,在吞噬他的皮肉,觉得侍卫们的身手不够劲儿,自己便伸出大手,开始抓挠,那种下了猛劲儿的抓挠,令他有那么一阵子,感到了“解恨解痒”,咧着嘴巴,开始大口地喘息,可那被抓挠的厉害的部位,便会鲜血淋漓了。
这偌大的太尉府上,四散开来的药味儿,依然盖不住太尉大人身上发出的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儿。
“太尉大人,谟樾御医来了。”侍卫躬身说道。
谟樾看着这个被爹大骂的叶族林,此刻抬起惺忪疲惫的眼睛,看了一眼谟樾,先是怔了一下,又晃了晃脑袋,如自言自语般低语道:“这天下哪里会有这等的怪事儿,让开了去。”
太尉大人说着掀了被单,起身,便无所顾忌地这般站在床下,定眼看着谟樾,然后,自嘲地笑笑,又说:“小魏子,你可是找对了人?这被人传成了神的皇子专属御医,怎会是一个撒尿玩泥巴的小娃娃,快些去请那御医过来,不可如此糊弄了去。”
侍卫也只闻听,并未见过这传说中的皇子专属御医,这匆匆忙忙从六阿哥身边带来的这小人儿,是否就确是六阿哥的专属御医,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在他们质疑的目光中,谟樾只顾打开手中的药匣子,看了看侍卫拿来的几个太医为他医治的药方,又看了看他们写下的药案,无非都是一味地注重局部症状,而忽略了真正导致发病的病因,更是不懂的这便当是体内的脏腑功能的失衡,只浅表的医治,根本就是治标不能治本,往往只是在夏季缓解了表面症状,就以为好了,却不想,许是某个诱因,这摄领疮便会卷土重来,而且会比以往更深一层的严重,也就是说要从血液毒素开始,从根本上查找病根,才能根治顽疾。
见谟樾忙活着这些,太尉大人也顾不得许多了,浑身一阵酥冷,便又重新躺在了床上。可怎料又是一阵抓心挠肝的瘙痒袭来,那太尉大人也不顾有旁人在身边了,便死命地拍打瘙痒的部位,弄得在伤口上的药汁儿四处乱飞,床上的白锦软被,便溅射上了麻麻点点的绿色斑点儿。
谟樾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强敌大仇之人,难平内心涌动复仇波澜,她抓了一把能使病人白细胞降低,损伤肝肾的雷公藤,正在手中掂量着,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传来。
“夫君,这可都到寅时了,还没入睡,如此这般的折腾,哪里能受得住。唉……快些睡吧!”
这女人的声音由远而近,谟樾紧张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她听出来了,这便是那恶毒的女人——鸾娘的声音。
“回禀夫人,这便是请了六阿哥的专属御医过来了,太尉大人的病,定是有了希望。”
“哦!六阿哥的专属御医?怎就能请到了六阿哥的专属御医,这便是好了,怎么还不下药?早些下药了,我家夫君,便可早日康复了,便当举家拜谢六阿哥了。”
鸾娘走到谟樾身边,见谟樾此刻正弄着雷公藤,又弄了些苦参、土茯苓、金银花、蝉蜕和生地黄,放在一起写完方子,便被侍卫拿着,在灯下念给那太尉大人听。
“这与沈太医他们的方子没见有何不同啊,只这小小年岁的,能记下这些药材,便是不错了。唉!还是就用原来的方子吧。”
鸾娘却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说:“这方子上的药材大致相同,可却多了一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