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我移步走进殿宇。
室内点燃了几根红烛,昏黄的光线照亮整个大殿。笼子里坐着一个人。恍惚中,我以为我的仙鹤回来了。
此前我已命太医为伊舟处理伤势,又令宫女拿被褥等物放置宫中。他现在应该比刚俘虏时体面些。
我走得近了,才发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厉害。
受伤的地方或涂上药,或缠白布。沾有血污的服饰也尽数换去,换了新衣裳,仍是楼兰样式。
不是我多么慈悲,让他保留本国人的尊严。世人多爱美色,我也未能免俗。这位祭司大人穿上楼兰装、面容姣好而脆弱,称得上病弱美人。
“来人,备着吃食上来。”我打量着他,忽然想到舟车劳顿这么久,又是囚徒,他或许没怎么进食。
宫女端了碧粳粥、糖蒸酥酪、珍珠翡翠汤圆等。我接过碗,正欲递给他,道:“吃点吧。”
他沉默,琉璃眼淡淡瞥了我一眼,拒绝不言而喻。
我懒得管他所谓的自尊心,待勺子中的粥凉些便喂至他唇边。哪想到他这时咳嗽,以手捂唇。
“嘭——”他的手和我端着的碗碰在一起,冒着热气的热粥翻涌而下,淋在他的手背。
几乎一瞬间,他的手背被烫红了一大片。我慌忙唤宫女去拿药,幸好是夏日,宫中备有冰块,我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腕用清水洗净手背上的米粥,又轻轻用冰块敷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好像很能忍痛。除了刚被烫到时他的手颤栗了一下,其他时候只是抿紧唇,不发一词。
治烫伤的药很快就呈上来。等冰块将近融化,我用手帕擦干水渍,挤出药膏均匀涂抹在他手上。
他的手背生得很好看,手若柔夷,骨节分明纤细如笋芽抽条。可惜狰狞的红色和点点水泡破坏了美感。
我正瞧着他手背出神,常年侍奉我左右的大宫女担忧出声,“陛下,您的手也受伤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也被溅红了,丝丝痛意后知后觉。
转头之际,我对上伊舟的眼睛。“给你。”他把放在桌子上的药膏推至我手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同我说话。
他软化的态度让我很受用。至少那晚,我们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谁想到,过了那晚,他又回到那个对我爱理不理的死样子。我调解情绪的能力还算强,毕竟我举兵进攻楼兰,又将他囚禁在此,怎么说也是他的敌人。
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总之,我是不反感他的。毕竟,我已取得整个楼兰国,他对我造不成威胁,也没做过不利于我的事。
自始至终,我将这位大祭司囚于仙游宫,并没打算虐待他。我思索须臾,当初将他带到后宫的动机。
或许是他太像当初振翅欲飞的鹤,也或许……只是我太孤独了。我敛眸,压下所有情绪。
十六岁以前,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皇太女。父皇母后相敬如宾,疼我至极,兄长们脾性各异,却对我一样宠爱。
我习得四书五经和各种兵法,性子明朗单纯,对人毫无防备之心。
母后总刮我鼻子,笑的温和:“你啊,哪有一个皇太女的模样。”
父皇耐心地教我如何管理朝政大事,如何批阅奏折。我常常走神,他也不恼,只是摸着我的头教导我。
天下大小事需上心,否则等父皇不在了,你怕是守不住这江山。
我撒娇扮痴,抱住他的臂弯,嚷嚷道父皇还年轻呢。
身为一国之君,父皇年近不惑,身体健朗,正是壮年时。治理国家的重担一时之间怎么也不会轮到我这个小丫头。
而我从未想过,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历史记载:通元九年,刺客纷起,晏朝第三任皇帝晏明帝崩殂于四十寿辰宴。
天子驾崩,局势大变。
曾带我骑马狩猎,用弓箭射鹿的皇兄们,此时将刀剑对准了我。
“将楚子矜压入大牢,逼问她说出玉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