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爱深深留金锁
石敏坐在床边，用手抚摸着一件件母亲曾经穿过的服装，眼泪簌簌落下：“妈，你为什么这么傻，放着新衣服不穿，总是穿这些旧衣服。”
她把旧衣一件件折叠好放进一个大被单里，然后在把那几件新衣服、新围巾也放了进去。等她拿起那件自己为母亲邮寄回来的深紫色的羽绒服时，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到了上面，泪珠顺着光滑的布料缓缓地滚了下去。她在购买的时候，就想象着妈妈穿上这件羽绒服的模样一定会很好看，想着春节后母亲穿着自己买的新衣服到城里照顾自己，母女俩可以在一起在景色怡人的小区里散散步，可以到热闹非凡的商场里逛逛，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奢望，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奢望了。
石金柱看到女儿还在不停地哭泣，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开口了：“小敏，不要哭了，不要哭伤了胎气。”
老伴的突然离世，犹如晴天霹雳，他再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如此捉弄自己，夫妻俩一辈子风风雨雨都经过了，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培养成才，成家立业了。原本准备和老伴安享晚年了，没承想老伴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撒手人寰。他心如刀绞，总觉得有些亏负了跟随自己吃苦受难的妻子，如果自己本领强一些，就可以早早让她过上好日子。
“早知道就不让她今年提前回家给孩子们做香肠了，如果在我身边，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在心里埋怨自己，“ 如果我不是贪图多挣点工钱，跟着她一起回来，要是能及时抢救，说不定还有救呢。”
石金柱的这些话都藏在了心底，他觉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还给孩子添加痛苦与自责，索性自己一个人承担好了。他这个人，就如他的姓氏一般坚毅稳重，平时话语不多，但做出来的事总让人感觉踏实，金喜梅当初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毅然嫁给十分贫寒的他。
“爸，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你也不要太悲伤了，如果想哭，你就哭出来吧。”石敏听了爸爸的话后，看了看爸爸，她突然发觉才两三天的时间，爸爸头上的白发多了许多。她知道爸爸内心一定很悲痛，如果不释放出来，说不定会憋出毛病来。但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哭泣，儿时总认为爸爸很刚强，长大后才知道爸爸肯定会在他们见不着的时候偶尔哭泣过几次。
“爸，等把妈的后事办完了，你跟我去城里住吧。”石敏的哥哥石聪说。
“我不去，你们回去忙工作吧。年前我也不出去打工了，就在家陪陪你妈吧。”石金柱语气坚定地回答。
石敏石聪兄妹俩知道再说无益，因为他们知道爸爸的脾气，说话干脆利落，做事果断坚决，一旦他拿定的主意，任何人都难以让他改变。
当年为了让他俩能够考上大学，爸爸常年外出打工挣钱，把他们送到了全县最好也是最贵的民办学校学习。很多亲邻都劝说他不要太累了自己，甚至有人说孩子读个初中毕业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不比大学生挣得少，但他从来只是笑笑而已，根本不听他们的建议。他常常对两个孩子却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咱们农村的孩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是唯一的捷径，千万不要以挣钱多少来衡量读书的用处，要知道读书人的眼界开阔，人生选择也多，关键是可以受益几代人。”
对于石金柱而言，在孩子读书这件事上，他认定了读书是有用的，也相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他也吃过太多没多读书的苦，所以不论自己多苦多累也要把孩子培养成才。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个孩子也特别懂事，一直勤奋刻苦学习，虽然没有考上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但也都考上了本科院校，毕业后还在大城市找到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眼看好日子就来了，谁知老天如此薄待他，竟在这个时候把相濡以沫的妻子带走了，但他却无可奈何。
石敏整理好母亲的衣物，用手将被单的斜角拉起来，准备打结。 站在一旁的石聪上前了两步：“小敏，给我吧，我来打结，不要累了你。”
他从妹妹手中接过被单的斜角，两手交叉一下，把被单斜尖角缠在一起，然后再绕穿一下，用力一拉，一个结打好了。他俯下身子，把另外两个斜尖角也拉扯到一起打了个结，这样被单就把所有衣物牢牢地包裹好了。
墙上的石英钟时针快要指向十了，石金柱开口说话了：“夜已经深了，我和你哥、小强一起到田野里把衣物送给你妈，你就和你嫂子在家歇歇吧。”
“我们也一道去吧。”石敏和嫂子异口同声地说。
屋外，一轮将满的明月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铺洒在萧瑟的农村的田野上，一些没有融化尽的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石聪背着装有母亲衣物的大包裹，跟在父亲的身后，后面是石敏等人。虽然是雪后不久，但田野里的路面并不泥泞，因为到处都结上了冰，只不过要小心翼翼地行走，不然可能会滑倒摔一跤。
走到了离村庄一里路左右的一块相对宽阔的田埂上，石金柱停下来：“就在这吧。”
石敏看见爸爸用一根木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她都没有在意爸爸什么时候拿来一根棍子的，自己也从来没想到还要用棍子在地上画个圈。以前她很少跟着父亲到山里祖父母的坟地上祭拜，倒是哥哥去的次数比较多，所以她并不留意这些事情。
石金柱从女婿手中接过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从中拿出一沓厚厚的冥钞，用手搓揉了几下，然后放进圈里。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从地上取了一小叠冥钞，想将其点燃。但田野里的风较大，打火机的火还没有点着冥钞就被吹灭了。他转身背对着风，将打火机贴紧冥钞点燃，终于将手中的冥钞燃烧起来，然后再用冥钞点燃地面上的一堆火纸和冥钞。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火给人带来了一丝温暖。石聪把被单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件件衣服，放置在火上。衣服燃烧了起来，火焰更高更亮了，因为空气很冷，这一块地方点燃了火堆，冷热交接在一起，四周竟然形成了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地飘荡过来，彷佛是逝去的母亲驾着白云来了一般。
“妈，你来拿衣服吧，天冷，你多穿点，别冻着。”石敏对着火堆说，泪水又刷刷地落了下来。在泪光中，她彷佛看到了母亲站到了火焰旁，拾起那件深紫色的羽绒服缓缓披在身上，微笑着看着她，好像是问她好不好看。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放声大哭，引得嫂子边霞也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外面这么冷，不要呛了风，你妈可不想你们这样。”石金柱声音沉稳地说。
一大包衣服烧了很久，等到火焰慢慢熄灭的时候，他们才返身回家。
第二天下午，石敏和石聪他们都要返城了，他们担心爸爸一个人，但又说不动爸爸，只能走了，毕竟单位里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
在他们走之前，爸爸搬了两袋大米、两塑料桶鸡蛋和四只老母鸡放进了后备箱。
“这些是我去村东张大娘家买的，你们回城里后，一人分一份。回去后好好工作，不要挂念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石金柱对孩子们说。
他回到屋里，又取出一个红色绒布的小袋子，递给了石敏：”小敏，这个是你妈给你准备的，原本要等明年给你的，现在她不在了，就先给你吧。”
石敏接过布袋，用手将袋口的绳子解开，里面是一个小红盒子，她掏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拇指盖大小的精致金锁，并配有一条金链子。
“妈……”石敏看到母亲为外孙准备的小金锁，不禁又大哭了起来，泪水哗哗地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