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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深深酌

老头子才不把边小禾放在眼里,伸手要抓她的手腕,她分明看他动作慢的像龟爬,可是竟是见鬼地没能躲开,手腕被他抓个正着。老头子一阵嘻嘻哈哈道:“你这姑娘忒不识得好歹,要不是看你有病……”

“我没病,我好好的,你别乱咒人!”边小禾气极了,这时候曙光微露,已是大亮的一片天了,她刷刷地在纸上写,“你老先生不要这样纠不清楚,我还有事呢,要走了!”

老头子不管她,手死扣着她手腕不放,像是入定了一般,眉头愈皱愈紧。她渐渐也有些察觉,老头子似乎是在为她把脉。她低头瞧他扣着自己腕的手,果然中食指按在脉上,也便不好再出声,倒要看他耍地什么把戏。

老头子半眯着眼睛诊了半晌,末了收了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像是对边小禾又像是喃喃自语似地道:“怪呀,真是怪呀,怎么连这个病也是一模一样的呢,怪啊,怪……”

边小禾见他这番作怪样子,也不好再理他,抽回手,错身自顾往前走,老头子却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

堪堪走了又有将一里的路,边小禾就有些急了,不知道对方这番不阴不阳的作风到底是为了哪般。只得停下来,拿了笔写:“你到底要跟我到何时?”

“我老人家可没有跟着你!”在看了她递来的纸后,老头子倒是尖着嗓子向她嚷叫,“这路又不是你家的,只许你一个人走得不成?”

边小禾气愤不过,把包裹甩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意思请您老人家先走。老头子倒不客气,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待看不到他的影子了,边小禾才再次上路。她倒也算计好了,要到那青崖那里若是用走的,怕走上半年也到不了,所以她准备到前面的四平镇上租一辆马车代步。这次出门,她算是把全部家底都带上了,当然包括苏云韶给的那两颗猫儿眼。

这时候也没功夫计较什么“受禄不受禄了”!

然待她走到差路口,便看到老头子悠闲悠闲地坐在一片树荫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像是在等人,又像是歇脚。她恨得直咬牙,想这会子他定是犯了难,不知自己会在这里拐向哪条路,故此在这儿候着自己呢。然而她也拿他没有脾气,她打又打不过人家,所有能想到的说词都没有用处,也不知要如何了。只得发了狠心地冲上了左边的那条路,一直跑,一直跑,用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头也不回地飞奔。

等远远地瞧见四平镇那一排青绿的房子时,她才停下来歇了一歇。回头往来路瞧,身后四野茫然,路是望不头尽头的一种空阔,树虽是生机的绿,这时候看来也带着些萌动的不安。

她目光四下逡巡一番,未见着那老头子的人影儿,心这才放了些,慢慢地往四平镇走。谁知人才到了镇口,便又看到了那个扎眼的干瘪身影,脏的胡子与头发,腰间挂的破酒壶,不是那令边小禾气到炸了肺的神秘老人又是何人!

老头子抬眼见了边小禾,笑嘻嘻地赶上来对她道:“小姑娘,这已赶了半天的路了,我老人家饿得很,我知道你身上带了钱的,你别想唬我老人家,赶紧给我老人家买些吃的!”他把腰间的酒壶托在掌心里,五指微微一捏,那酒壶便在哗啦一声后,碎作了千万片。

边小禾看得心直跳,忙地笑着拿了纸写:“既然你老先生饿了,那咱们就去前面摊子上吃些东西吧!”

前面镇口不远处正搭着一架凉棚,旁边的树上挑着块灰白的布幌子,上写“热茶热面”。

老头子把头一点,也不等她反应,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疾风一般地向那面摊子冲去。边小禾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试过这样快的速度,感觉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脚不能沾地。等她回过神来,人早坐在了摊子上的一张油光光的杨木桌边儿上了。

她刚喘过一口气来,想责问对方,可是一想到他可怕的速度和他五指的力量,手便软得没有力气写字了,只能干瞪眼睛,看着老头子笑逐颜开地问老板要了三大碗面。

在吃喝用钱的方面边小禾是极较针儿的,这时她见叫了三碗面,便拿了笔写道:“咱们两个人,怎么叫三碗面?”

“一碗面我老人家怎么吃得饱!”老头子瞪她一眼,“你别欺负我老人家!”

桌子底下边小禾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以勉自己气不过同他拼命。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她满脸讨好笑着把刚写的一张纸递给老头子看,那上面写道:“老先生,待吃完面之后,咱们便分道扬镳,再不相干了,你可千万莫再跟着我了!”

老头子瞪起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也是颇为狠厉吓人的模样,对她嚷道:“你这个不孝的孙女,你就想这样把爷爷给扔在这儿不成,你还有没有人性!”

这话令边小禾听得莫明其妙,然而眼睛四面一扫便明白了,这面摊子虽小,却坐了许多的人,四面把他们围了起来。这时候众人目光灼灼如贼地直瞧着他们这一桌,倒把她闹了个大红脸。她也急了,想这死老头儿怎么这样的难缠,却恨自己口不能言,不能立时分辩,就算写出来,这些人也不定认得字,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解决此事的法子。

老头子却还在再接再励地嚷嚷:“你还是不是人,爷爷我辛苦把你拉扯了这么大,现在爷爷身子不好了,做不了活儿了,你就嫌爷爷了,要把我扔了,你这不孝孙,不孝孙……”他怕效果不够,竟然一壁嚷着一壁就大哭了起来,四面人看得都好不可怜。

众人刚才还只是用目光质问,此时更是七嘴八舌地讨伐了,“你这小姑娘看着样子倒是不错的,却不成想心这样狠毒……”

“连自己亲爷爷也要扔,真是没人性……”

“没人性,没人性,还是把自己养了这么大的爷爷……”

……

边小禾有口难辩,脸急得躁红,恨恨瞪了老头子一眼,背上包袱抱住那两把伞,起身朝镇集走。老头子此时哭得更大声更来劲儿了,简直听得她双耳作痛,众人更是对她一通骂。她虽恨得咬牙切齿,却知道这次实在不能善了,自古识实务者为俊杰,她也只得忍上一忍。

如此一想,她又转过来,拉上老头子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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