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小禾抡起手给了苏一一把掌,在她是过于激动,顾不得对方反击的后果;在苏一,则是不愿意躲闪,只想尽她出了这一口气。
这巴掌声极是清脆,在这空落落的午后小院里,别有一种缠绵之意。苏一的脸被打得歪在半边,边小禾却是呆了,她知他是个强人,想这一巴掌,无论如何是贴不到他脸颊的,结果却这样出乎意料。
两人都不吱声,两只翠鸟独角立在高竹上婉转的鸣唱,虽没有风,却感觉四下里都是风声过境。倒底是苏一先打破这沉默,拿帕子抚了抚红成一片的左颊道:“边姑娘,如此可觉得解气了,若是不解气,要打要骂,苏某任你处置便是!”
边小禾咬着唇不出声,她倒也是迫不得已,没法子出声。她这唇原本是嫩红嫩红的软缎色,可此时这嫩里杂了抹灰暗,使得这清新的颜色生出三分妖冶之气。苏一看得心里直跳,眼睛发热,他想起自己才说得娶她的那番孟浪言词,胸口升起一阵酥麻之感,慌地又道:“姑娘对苏某可还有什么交待,我这里有纸笔!”他不待她回答便跑进屋里去,须臾奔出来,手里已多了一副纸笔。
他恭恭敬敬地把纸笔递过去:“请姑娘赐教!”
他这副呆傻模样,边小禾见了实在忍不住想笑,可这时候笑太不适宜,一旦这一口气泄了,要再聚上来,那也不能了。
她接过纸笔,拧开挂在腰间的瓷墨瓶,蘸了蘸笔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苏一。苏一瞪着眼瞧,上面只是轻描淡写得七个瘦体字:我再不想看到你。
苏一倒有些作难,师父指派的事情全落在边小禾身上,教他不在她面前现身,那这事情要如何办。
他脑子一转,又嘻嘻笑道:“姑娘,还有没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边小禾把杏眼一瞪,这时候她的眼睛还带些微肿,是一种似睁非睁的饧涩,瞪起来倒不像是给人脸色看,反而似给人抛媚眼。苏一不敢笑她,只强忍着这一阵笑意,对她一揖道:“苏某实是有求于姑娘,所以,所以……”
边小禾听得心里一诧,想起刚才在他箫声里,自己胸口疼痛欲死的那一幕。她思量着这这事情古怪,倒要问他一问。拿笔再写道:“你的箫有古怪?为何会令我,令我疼痛欲死?”她原本要写胸口疼痛欲死,可是这“胸口”二字是个太敏感的字眼儿,所以她干脆把这两个字省了。
苏一看了这句话,倒有些做难,说出来怕她不懂,不说她定是要逼问的,他也无意隐瞒,只拣着紧要的,又能令对方听懂的说:“你可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能在千里之外能取人性命的东西,叫做蛊?”
“蛊”边小禾倒是知道,以前边秀才对她娘还未变心的时候,有事没事总要抱着她讲故事,多是野史志怪,其时便曾说起过有关于“蛊”的故事。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中的东西,难道世上真有么?
她更不曾听说过,这个“蛊”原来能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眼睛便努力地要睁到更大,对苏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说过这个东西。
苏一见她对此颇有兴致,倒有些卖弄的意思,咳了声道:“边姑娘果然广见多闻,”他轻飘飘地拍了记马屁,接着道,“刚才我那箫声,其实便是一种驭蛊之术,姑娘你胸,我是说,那个,你疼痛欲死,便是因为你身上,被人种了蛊。”
他原本想说“胸口”,看到边小禾送过来的警示目光,只得硬生生把这个“口”字给咽了回去。边小禾听他说自己身上给人种了蛊,先是一怔,待回过味儿来,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拿笔的手有些抖,哆嗦着在纸上写道:“谁,是谁?”
“边姑娘你莫要害怕,那人并不想害你!”苏一对她一阵安抚,“这个在你身上种蛊之人,便是我先前向姑娘打探的那个人,江湖人都称他为‘千机子’,久而久之,众人反倒把他的本名忘了!”
边小禾只觉得双耳嗡鸣得厉害,想不明白这事情的前后因果——她身上怎么会被人住了蛊,何时种下的,为何她自己一点知觉没有——更何况,她本也不识得这个千机子。
当下她急得脸色通红,不知要如何是好,想也许自己就要死了。然若是自己死了,边小锋可要怎么办呢!先前苏一对她的那通安抚,她是一字也没有听进去,这个男人太可疑了,她不能轻易信他。她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苏一的话不可信,那么他说她身上被种了蛊的事也多半是假的,刚才她的胸口痛,也或者是他的一个障眼法儿。
可终究是心惊,她知道江湖中人手段千奇百怪,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法子能使人在箫曲里胸口疼痛欲死。她又想自己自小生活在这城里,倒底孤陋寡闻得闻,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没有。
她思来想去,想不到头脑,只怔怔望着苏一出神。
苏一表面上看是个极为迂腐的酸秀才类型的人物儿,可其实骨子里极是精明厉害,边小禾这些小心思,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却只故做无知地接着道:“我此来,便是受了千机子的委托,要寻回这一味蛊,故此才向姑娘打探可识得他。他虽说得言语凿凿,且给了我边姑娘的一幅画像,我却怕万一弄错……”
边小禾突扬手打断他的话,又惊异又惧怕地问他索要那画来一瞧。苏一也并不推托,进屋里拿出来一幅画轴抖开给她看。那画上是个梳着丫髻的清秀小姑娘,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至多不过十岁大,倒与她颇为神似。
她看得怔然,想自己七年前确是画上这副模样,可自己也确确实实没见过那个千机子,至少从他那幅画像上看,自己从未曾见这个人。
苏一却马上为她解了惑:“姑娘一定觉得奇怪,刚才给你看的那幅千机子的画像,你却并不识得,其实我也才刚识破个中玄机——千机子除了驭蛊之术外,却还有一向技艺,那便是易容之术——据我猜想,姑娘当初见的非是他的真容,故此,姑娘见了他的真容,反而不识的!”
边小禾只听得双耳嗡嗡作响,似有万只飞虫在耳边聒噪,待要驱赶,又无处驱赶。脑中却突的念头一闪,她想起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