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上不来下不去,只得缩在暗道里,只等普渡寺的那帮强人走后,再出去探消息。
边小锋本来性子是极好动的,一刻也闲不得,可是这时候一声不吱,闷着一张脸,比边小禾不让他去学武时的脸色还要阴沉。
边秀才在他心里的地位虽算不上高大,或者金光闪闪,然则那必竟是他爹。五年前边秀才与婉娘和婉娘生的那个才八个月的孩子在同一时间突然离奇猝死。死得有多离奇,边小锋虽未亲眼看到尸体——那时候边小禾什么都不让他知道——然而从四邻里的交头接耳里,也猜出一些端倪。
边秀才三人死法非常诡异,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非是中毒,并且死时一脸的安详幸福。
他那时伤心了好一阵子,然边小禾竟是不为所动,不仅未见她掉一滴眼睛,且看到她眼里有一丝快意。
那之后,边小锋对姐姐就有些疏远。虽然表面上他们还是这般亲近,他对她依旧言听计从,可是毕竟比不得从前了,他对她的言听计从竟有些虚与委蛇的意思。他总觉得,边秀才的死与边小禾脱不了干系。
虽她不至于是凶手——她那时候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可是他想,她一定知道内幕,他所不知道的,邻里不知道的,甚至官府也不知道的内幕。
也许边小禾对边小锋的疏远是感觉到的,然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对他比以前更好了。
这时候边小锋听到辛欣说得这段关于边秀才与珍夫人的秘闻,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万料不到他爹竟这样的风流,甚至是下流,连有夫之妇与要勾引。他似乎明白了些当初边小禾对边秀才死的快意——也许她早知道了爹在外面的这一切,他想,所以在爹死了后,才会是那样一番表情和作为。
边秀才的案子,五年前在燕城轰动一时,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百姓不敢半夜出去,晚市也跟着萧条。可最终不了了之,官府查不出三人死因,且城里大半年也再未发生过命案,人心安了些许。官老爷早恨不得了了此事,现在没人再追究,他自然从善如流得把这案子束之高阁,再不过问。
边小锋听了辛欣与珍夫人的对话,脑子里突有个苦怪的念头闪过。他悄悄把边小禾拉到一边,声音低得像轻风抚面:“姐,你告诉我,是不是爹当年与这珍夫人的事情败露,珍夫人因爱成恨,所以毒杀了爹他们?”
边小禾惊疑地望了他一眼,把头摇了一摇,拿了他的手写道:“你别乱思乱想!”
边小锋却不肯罢休,又问:“那么,是不是辛欣?”
边小禾又摇了摇头,咬着在暗光里红得极为妖冶的下唇,在他手上写道:“那样的爹,死了倒也是好的!”
边小锋虽早料到她这番心思,可她亲手写出来,在他掌心里,用这样凉而柔嫩的指尖,却有如刀子的锋锐,扎得他心口一阵闷痛,身体发寒的一哆嗦,再不开口。
这时候暗道顶上一阵“叮当”乱想,接着传来珍夫人尖厉的一声哭喊:“我不要活了,我不活了,我在这家里没法儿活了……”
下面四人听得齐皱眉头,苏云韵手摸了把腰间的剑,把唇一撇,拿过边小禾走里的松明火把,当先往回走。
边小锋看了边小禾一眼转身默默跟了上去。那青崖上前来握了边小禾的手,说:“听人家墙角必竟不好,咱们也回去吧——也许那些和尚们没寻着人,都走了也未可知!”
边小禾把手一抽,那青崖心里跟着一阵无着无的空虚,可是脸上并未露出来,也或者光线过于暗而看不清楚。前面苏云韵与边小锋转过一个弯子,已见不到人影儿了。
那青崖怅然若失,顾自发怔,边小禾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快跟上前面的两人。他却不理会她的提醒,久久站在原地不动,待看边小禾也要转过那道弯子,他身体突如风般坠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边小禾纤瘦的身体。
边小禾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不明所以,脸上的躁热却是真实的,他抱得太紧,这动作太亲密,不管是礼俗还是世俗,都不允许两个未婚男女这般的亲近。她已不仅是脸红了,胸口在他呼在她耳畔的热气里同时一悸。
她要挣开他,可是他手臂太紧,凭她这杀鸡都困难的力气,是如何也挣不开的。
前面苏云韵与边小锋已离他们太远,把那一线光一并带离了,这里简直暗无天日。
安静,只剩呼吸,不安份的。
那青崖把脸俯在边小禾颈间,鼻腔里满是她身上的馨香,非兰非麝,却是这般的令人消魂蚀骨。他不敢再造次了,怕自己把持不住,真得做出连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事。只张嘴隔着衣服,狠狠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哑着声音道:“小禾,我这次偷跑下山,就是为了见见你——我想你,喜欢你,要娶你——你,你会等我么?”
边小禾胸口堵得难受,要说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是,她一直只是把他当家人般的喜欢着,并非男女之爱。可是,她长了十七年,并没有偿过爱情滋味,没有爱过男人,并不懂所谓的男欢女爱,所以也说不好,自己倒底对那青崖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见她不响,那青崖便有些急了,把手臂搂得更紧一些,急切地要她一个回答:“小禾,你,你可愿意等我学成回来,回来嫁我?”
边小禾很老实,在这方面她没有经验,也实在没有花巧可走,把指在他手臂上一下一下地划。他自然知道这是她在给他回答,心脏紧张躁动得简直要脱腔而出,不能平息。待她停了手指,他感到那是五个字:让我想一想。
这五个字实在不能打发那青崖,他时间不多,他师父人精似的,早料到他的目的,等在他来燕城的半路上,口气不咸不淡,他却知道师父真是生气了。他说,“你要去找那丫头也成,我给你七日时间,若是七日后你不回来,咱们就算师徒缘份尽了,你也不用再回来!”
他再皮,再与师父没大没小的处了这么多年,师父却还是师父,在他心里是像父亲一样的人物儿。儿子能不认父亲么?
所以他这时候,定要逼出边小禾的话。要在他离开前,要她一个承诺。
他心里不安,隐隐觉得,这次他走了,再要见边小禾,便不会这般容易了。